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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唐书·列传·卷一百一十九

欧阳修、宋祁等

原文

卓行

元德秀,字紫芝,河南河南人。质厚少缘饰。少孤,事母孝,举进士,不忍去左右,自负母入京师。既擢第,母亡,庐墓侧,食不盐酪,藉无茵席。服除,以窭困调南和尉,有惠政。黜陟使以闻,擢补龙武军录事参军。

德秀不及亲在而娶,不肯婚,人以为不可绝嗣,答曰:“兄有子,先人得祀,吾何娶为?”初,兄子襁褓丧亲,无资得乳媪,德秀自乳之,数日湩流,能食乃止。既长,将为娶,家苦贫,乃求为鲁山令。前此堕车足伤,不能趋拜,太守待以客礼。有盗系狱,会虎为暴,盗请格虎自赎,许之。吏白:“彼诡计,且亡去,无乃为累乎?”德秀曰:“许之矣,不可负约。即有累,吾当坐,不及余人。”明日,盗尸虎还,举县嗟叹。

玄宗在东都,酺五凤楼下,命三百里县令、刺史各以声乐集。是时颇言帝且第胜负,加赏黜。河内太守辇优伎数百,被锦绣,或作犀象,瑰谲光丽。德秀惟乐工数十人,联袂歌《于蔿于》。《于蔿于》者,德秀所为歌也。帝闻,异之,叹曰:“贤人之言哉!”谓宰相曰:“河内人其涂炭乎?”乃黜太守,德秀益知名。

所得奉禄,悉衣食人之孤遗者。岁满,笥余一缣,驾柴车去。爱陆浑佳山水,乃定居。不为墙垣扃钥,家无仆妾。岁饥,日或不爨。嗜酒,陶然弹琴以自娱。人以酒肴从之,不问贤鄙为酣饫。是时程休、邢宇、宇弟宙、张茂之、李崿、崿族子丹叔、惟岳、乔潭、杨拯、房垂、柳识皆号门弟子。德秀善文辞,作《蹇士赋》以自况。房琯每见德秀,叹息曰:“见紫芝眉宇,使人名利之心都尽。”苏源明常语人曰:“吾不幸生衰俗,所不耻者,识元紫芝也。”

天宝十三载卒,家惟枕履箪瓢而已。潭时为陆浑尉,庀其葬。族弟结哭之恸,或曰:“子哭过哀,礼欤?”结曰:“若知礼之过,而不知情之至。大夫弱无固,性无专,老无在,死无余,人情所耽溺、喜爱、可恶者,大夫无之。生六十年未尝识女色、视锦绣,未尝求足,无苟辞、佚色,未尝有十亩之地、十尺之舍、十岁之僮,未尝完布帛而衣,具五味之餐。吾哀之,以戒荒淫贪佞、绮纨粱肉之徒耳。”

李华兄事德秀,而友萧颖士、刘迅。及卒,华谥曰文行先生。天下高其行,不名,谓之元鲁山。华于是作《三贤论》。或问所长,华曰:“德秀志当以道纪天下,迅当以《六经》谐人心,颖士当以中古易今世。德秀欲齐愚智,迅感一物不得其正,颖士呼吸折节而获重禄,不易一刻之安易,于孔子之门,皆达者欤!使德秀据师保之位,瞻形容,乃见其仁。迅被卿佐服,居宾友,谋治乱根源,参乎元精,乃见其妙。颖士若百炼之刚,不可屈,使当废兴去就、一生一死间,而后见其节。德秀以为王者作乐崇德,天人之极致,而辞章不称,是无乐也,于是作《破阵乐辞》以订商、周。迅世史官,述《礼》、《易》、《书》、《春秋》、《诗》为《古五说》,条贯源流,备古今之变。颖士尤罪子长不编年而为列传,后世因之,非典训也。自《春秋》三家后,非训齐生人不录。然各有病,元病酒,刘病赏物,萧病贬恶太亟、奖能太重。若取其节,皆可为人师也。”世谓笃论。

休,字士美,广平人。宇字绍宗,宙字次宗,河间人。茂之,字季丰,南阳人。崿字伯高,丹叔字南诚,惟岳字谟道,赵人。潭字源,梁人。垂,字翼明,清河人。拯,字齐物,隋观王雄后,举进士,终右骁卫骑曹参军。崿擢制科,迁南华令。大水,他县饥,人至相属,崿为具{衍食}鬻,及去,糗粮送之,吏为立碑。安禄山乱,崿客清河,为乞师平原太守颜真卿,一郡获全。历庐州刺史。拯与崿名最著,潭、识以文传后。

权皋,字士繇,秦州略阳人,徙润州丹徒,晋安丘公翼十二世孙。父倕与席豫、苏源明以艺文相友,终羽林军参军。

皋擢进士第,为临清尉,安禄山籍其名,表为蓟尉,署幕府。皋度禄山且叛,以其猜虐不可谏,欲行,虑祸及亲。天宝十四载,使献俘京师,还过福昌尉仲谟。谟妻,皋妹也,密约以疾召之,谟来,皋阳喑,直视谟而瞑。谟为尽哀,自含敛之。皋逸去,人无知者。吏以诏书还皋母,母谓实死,恸哭感行路,故禄山不之虞,归其母。皋潜候于淇门,奉侍昼夜南奔,客临淮,为驿亭保以讠冋北方。既度江而禄山反,天下闻其名,争取以为属。高适表试大理评事、淮南采访判官。

永王举兵,胁士大夫,皋诡姓名以免。玄宗在蜀闻之,拜监察御史,会母丧,得风痹疾,客洪州,南北梗否,逾年诏命不至。有中人过州,颇求取无厌,南昌令王遘欲按之,谋于皋。皋良久不答,泣曰:“今何由致天子使,而遽欲治之!”掩面去。遘悟,厚谢。浙西节度使颜真卿表为行军司马,召拜起居舍人,固辞。尝曰:“吾洁身乱世,以全吾志,欲持是受名邪?”李季卿为江淮黜陟使,列其高行,以著作郎召,不就。

自中原乱,士人率度江,李华、柳识、韩洄、王定皆仰皋节,与友善。洄、定常评皋可为宰辅、师保;华亦以为分天下善恶,一人而已。卒,年四十六,洄等制服行哭,诏赠秘书少监。元和中,谥为贞孝。子德舆,至宰相,别传。

甄济,字孟成,定州无极人。叔父为幽、凉二州都督,家卫州,宗属以伉侠相矜。济少孤,独好学,以文雅称。居青岩山十余年,远近伏其仁,环山不敢畋渔。采访使苗晋卿表之,诸府五辟,诏十至,坚卧不起。

天宝十载,以左拾遗召,未至而安禄山入朝,求济于玄宗,授范阳掌书记。禄山至卫,使太守郑遵意致谒山中,济不得已为起,禄山下拜钧礼。居府中,论议正直。久之,察禄山有反谋,不可谏。济素善卫令齐,因谒归,具告以诚。密置羊血左右,至夜,若欧血状,阳不支,舁归旧庐。禄山反,使蔡希德封刀召之,曰:“即不起,断其头见我。”济色不动,左手书曰:“不可以行。”使者持刀趋前,济引颈待之,希德歔欷嗟叹,止刀,以实病告。后庆绪复使强舆至东都安国观。会广平王平东都,济诣军门上谒泣涕,王为感动。肃宗诏馆之三司署,使污贼官罗拜,以愧其心。授秘书郎,或言太薄,更拜太子舍人。

来瑱辟为陕西襄阳参谋,拜礼部员外郎。宜城楚昭王庙坎地广九十亩,济立墅其左。瑱死,屏居七年。大历初,江西节度使魏少游表为著作郎,兼侍御史,卒。

济生子,因其官字曰礼闱、曰宪台。而礼闱死,宪台更名逢,幼而孤。及长,耕宜城野,自力读书,不谒州县。岁饥,节用以给亲里;大穰,则振其余于乡党贫狭者。朋友有缓急,辄出家赀周赡,以义闻。

逢常以父名不得在国史,欲诣京师自言。元和中,袁滋表济节行与权皋同科,宜载国史。有诏赠济秘书少监。而逢与元稹善,稹移书于史馆修撰韩愈曰:“济弃去禄山,及其反,有名号,又逼致之,执不起,卒不污其名。夫辨所从于居易之时,坚其操于利仁之世,而犹选懦者之所不为,盖怫人之心难,而害己之避深也。至天下大乱,死忠者不必显,从乱者不必诛,而眷眷本朝,甘心白刃,难矣哉!若甄生,弁冕不加其身,禄食不进其口,直布衣一男子耳。及乱,则延颈受刃,分死不回,不以不必显而废忠,不以不必诛而从乱。在古与今,盖百一焉。”愈答曰:“逢能行身,幸于方州大臣,以标目其先人事,载之天下耳目,彻之天子,追爵其父第四品,赫然惊人,逢与其父俱当得书矣。”由是父子俱显名。

阳城,字亢宗,定州北平人,徙陕州夏县,世为官族。资好学,贫不能得书,求为吏,隶集贤院,窃院书读之,昼夜不出户,六年,无所不通。及进士第,乃去隐中条山,与弟堦、域常易衣出。年长,不肯娶,谓弟曰:“吾与若孤茕相育,既娶则间外姓,虽共处而益疏,我不忍。”弟义之,亦不娶,遂终身。

城谦恭简素,遇人长幼如一。远近慕其行,来学者迹接于道。闾里有争讼,不诣官而诣城决之。有盗其树者,城过之,虑其耻,退自匿。尝绝粮,遣奴求米,奴以米易酒,醉卧于路。城怪其故,与弟迎之,奴未醒,乃负以归。及觉,痛咎谢,城曰:“寒而饮,何责焉?”寡妹依城居,其子四十余,痴不知人,城常负以出入。始,妹之夫客死远方,城与弟行千里,负其柩归葬。岁饥,屏迹不过邻里,屑榆为粥,讲论不辍。有奴都儿化其德,亦方介自约。或哀其馁,与之食,不纳。后致糠核数杯,乃受。山东节度府闻城义者,发使遗五百缣,戒使者不令返。城固辞,使者委而去,城置之未尝发。会里人郑俶欲葬亲,贷于人无得,城知其然,举缣与之。俶既葬,还曰:“蒙君子之施,愿为奴以偿德。”城曰:“吾子非也,能同我为学乎?”俶泣谢,即教以书,俶不能业,城更徙远阜,使颛其习。学如初,惭,缢而死。城惊且哭,厚自咎,为服缌麻瘗之。

陕虢观察使李泌数礼饷,城受之。泌欲辟致之府,不起,乃荐诸朝,诏以著作佐郎召,并赐绯鱼。泌使参军事韩杰奉诏至其家,城封还诏,自称“多病老惫,不堪奔奉,惟哀怜”。泌不敢强。及为宰相,又言之德宗,于是召拜右谏议大夫,遣长安尉杨宁赉束帛诣其家。城褐衣到阙下辞让,帝遣中人持绯衣衣之,召见,赐帛五十匹。

初,城未起,缙绅想见风采。既兴草茅,处谏诤官,士以为且死职,天下益惮之。及受命,它谏官论事苛细纷纷,帝厌苦,而城浸闻得失且熟,犹未肯言。韩愈作《争臣论》讥切之,城不屑。方与二弟延宾客,日夜剧饮。客欲谏止者,城揣知其情,强饮客,客辞,即自引满,客不得已。与酬酢,或醉,仆席上,城或先醉卧客怀中,不能听客语,无得关言。常以木枕布衾质钱,人重其贤,争售之。每约二弟:“吾所俸入,而可度月食米几何,薪菜盐几钱,先具之,余送酒家,无留也。”服用无赢副,客或称其佳可爱,辄喜,举授之。有陈苌者,候其得俸,常往称钱之美,月有获焉。居位八年,人不能窥其际。

及裴延龄诬逐陆贽、张滂、李充等,帝怒甚,无敢言。城闻,曰:“吾谏官,不可令天子杀无罪大臣。”乃约拾遗王仲舒守延英阁上疏极论延龄罪,慷慨引谊,申直贽等,累日不止。闻者寒惧,城愈励。帝大怒,召宰相抵城罪。顺宗方为皇太子,为开救,良久得免,敕宰相谕遣。然帝意不已,欲遂相延龄。城显语曰:“延龄为相,吾当取白麻坏之,哭于廷。”帝不相延龄,城力也。坐是下迁国子司业。引诸生告之曰:“凡学者,所以学为忠与孝也。诸生有久不省亲者乎?”明日谒城还养者二十辈,有三年不归侍者,斥之。简孝秀德行升堂上,沈酗不率教者皆罢。躬讲经籍,生徒斤斤皆有法度。

薛约者,狂而直,言事得罪,谪连州。吏捕迹,得之城家。城坐吏于门,引约饮食讫,步至都外与别。帝恶城党有罪,出为道州刺史,太学诸生何蕃、季偿、王鲁卿、李谠等二百人顿首阙下,请留城。柳宗元闻之,遗蕃等书曰:“诏出阳公道州,仆闻悒然。幸生不讳之代,不能论列大体,闻下执事,还阳公之南也。今诸生爱慕阳公德,恳悃乞留,辄用抚手喜甚。昔李膺、嵇康时,太学生徒仰阙执诉,仆谓讫千百年不可复见,乃在今日,诚诸生见赐甚厚,将亦阳公渐渍导训所致乎!意公有博厚恢大之德,并容善伪,来者不拒。有狂惑小生,依托门下,飞文陈愚。论者以为阳公过于纳污,无人师道。仲尼吾党狂狷,南郭献讥;曾参徒七十二人,致祸负刍;孟轲馆齐,从者窃屦。彼圣贤犹不免,如之何其拒人也?俞、扁之门,不拒病夫;绳墨之侧,不拒枉材;师儒之席,不拒曲士。且阳公在朝,四方闻风,贪冒苟进邪薄之夫沮其志,虽微师尹之位,而人实瞻望焉。与其化一州,其功远近可量哉!诸生之言,非独为己也,于国甚宜。”蕃等守阙下数日,为吏遮抑不得上。既行,皆泣涕,立石纪德。

至道州,治民如治家,宜罚罚之,宜赏赏之,不以簿书介意。月俸取足则已,官收其余。日炊米二斛,鱼一大雚,置瓯杓道上,人共食之。州产侏儒,岁贡诸朝,城哀其生离,无所进。帝使求之,城奏曰:“州民尽短,若以贡,不知何者可供。”自是罢。州人感之,以“阳”名子。前刺史坐罪下狱,吏有幸于刺史者,拾不法事告城,欲自脱,城辄搒杀之。赋税不时,观察使数诮责。州当上考功第,城自署曰:“抚字心劳,追科政拙,考下下。”观察府遣判官督赋,至州,怪城不迎,以问吏,吏曰:“刺史以为有罪,自囚于狱。”判官惊,驰入,谒城曰:“使君何罪?我奉命来候安否耳。”留数日,城不敢归,仆门阖,寝馆外以待命。判官遽辞去。府复遣官来按举,义不欲行,乃载妻子中道逃去。顺宗立,召还城,而城已卒,年七十,赠左散骑常侍,赐其家钱二十万,官护丧归葬。

蕃,和州人。事父母孝。学太学,岁一归,父母不许。间二岁乃归,复不许。凡五岁,慨然以亲且老,不自安,揖诸生去,乃共闭蕃空舍中,众共状蕃义行,白城请留。会城罢,亦止。初,硃泚反,诸生将从乱,蕃正色叱不听,故六馆士无受污者。蕃居太学二十年,有死丧无归者,皆身为治丧。偿,鲁人。鲁卿,第进士,有名。

司空图,字表圣,河中虞乡人。父舆,有风干。当大中时,卢弘正管盐铁,表为安邑两池榷盐使。先是,法疏阔,吏轻触禁,舆为立约数十条,莫不以为宜。以劳再迁户部郎中。

图,咸通末擢进士,礼部侍郎王凝所奖待,俄而凝坐法贬商州,图感知己,往从之。凝起拜宣歙观察使,乃辟置幕府。召为殿中侍御史,不忍去凝府,台劾,左迁光禄寺主簿,分司东都。卢携以故宰相居洛,嘉图节,常与游。携还朝,过陕虢,属于观察使卢渥曰:“司空御史,高士也。”渥即表为僚佐。会携复执政,召拜礼部员外郎,寻迁郎中。

黄巢陷长安,将奔,不得前。图弟有奴段章者,陷贼,执图手曰:“我所主张将军喜下士,可往见之,无虚死沟中。”图不肯往,章泣下。遂奔咸阳,间关至河中。僖宗次凤翔,即行在拜知制诰,迁中书舍人。后狩宝鸡,不获从,又还河中。龙纪初,复拜旧官,以疾解。景福中,拜谏议大夫,不赴。后再以户部侍郎召,身谢阙下,数日即引去。昭宗在华,召拜兵部侍郎,以足疾固自乞。会迁洛阳,柳璨希贼臣意,诛天下才望,助丧王室,诏图入朝,图阳堕笏,趣意野耄。璨知无意于世,乃听还。

图本居中条山王官谷,有先人田,遂隐不出。作亭观素室,悉图唐兴节士文人,名亭曰休休,作文以见志曰:“休,美也,既休而美具。故量才,一宜休;揣分,二宜休;耄而聩,三宜休;又少也惰,长也率,老也迂,三者非济时用,则又宜休。”因自目为耐辱居士。其言诡激不常,以免当时祸灾云。豫为冢棺,遇胜日,引客坐圹中赋诗,酌酒裴回。客或难之,图曰:“君何不广邪?生死一致,吾宁暂游此中哉!”每岁时,祠祷鼓舞,图与闾里耆老相乐。王重荣父子雅重之,数馈遗,弗受。尝为作碑,赠绢数千,图置虞乡市,人得取之,一日尽。时寇盗所过残暴,独不入王官谷,士人依以避难。

硃全忠已篡,召为礼部尚书,不起。哀帝弑,图闻,不食而卒,年七十二。图无子,以甥为嗣,尝为御史所劾,昭宗不责也。

赞曰:节谊为天下大闲,士不可不勉。观皋、济不污贼,据忠自完,而乱臣为沮计。天下士知大分所在,故倾朝复支。不有君子,果能国乎?德秀以德,城以鲠峭,图知命,其志凛凛与秋霜争严,真丈夫哉!


译文

司空图,字表圣,河中虞乡人。父名舆,干练有风采。大中年间卢弘止管盐铁,上表向皇帝推荐他任安邑两池榷盐使。起初,法令很粗疏,官吏对触犯禁令不在乎,司空舆加订了几十条细则,大家都认为订得好。因他的功绩,升官为户部郎中。

司空图咸通末年考中进士,礼部侍郎王凝对他特别赞许。不久,王凝犯法贬为商州刺史。司空图感激他知己之恩,跟他同去商州。后来王凝被起用任宣歙观察使,于是召他入幕府。皇帝召司空图任殿中侍御史,他不忍离开王凝府,台官指斥他误期之罪,于是贬为光禄寺主簿,分管东都。卢携以原宰相的身份住在洛阳,赏识司空图的气节,常与之交往。卢携回朝时经过陕虢,叮嘱观察使卢渥说:“司空御史,是志行高洁的人。”渥即刻上表请任图为同僚官佐。正逢卢携重新执政,委任图为礼部员外郎,不久,升为郎中。

黄巢攻陷长安,司空图将随天子避难,但未成行。司空图的弟弟有个仆人段章在贼军中,拉着司空图的手说:“我所辖的张将军喜欢结交读书人,可以去见他,不要冤枉送命。”司空图不肯去,段章为之落泪。司空图去咸阳,历尽艰险到达河中。此时僖宗住在凤翔,就在行宫委任他为知制诰,升为中书舍人。后来皇帝巡狩宝鸡,没要司空图随从,图就又回到河中。龙纪初年,他官复原职,因病辞官。景福年间又委任他为谏议大夫,也不到任。后来又召他为户部侍郎。

司空图到朝廷致谢,几天后又走了。昭宗在华州,召他为兵部侍郎,他说自己腿有病坚持请辞。那时迁都洛阳,柳璨迎合贼人的旨意,陷害有才能有声望的人,帮助削弱王室。诏令司空图入朝。司空图假装失态掉笏,意趣粗野。柳璨知他无意于仕途,于是任凭他回山。

司空图原住中条山王官谷,有祖上的田产,于是隐居不出。建造了简陋的亭观等房子。在亭中画下唐兴以来全部有节操者及知名文人的图像,并题名为“休休亭”,还写文章表述心志:“辞官,是美事。既安闲自得,美也就有了。本来,衡量我的才能,一宜辞官;估量我的素质,二宜辞官;我老而昏聩,三宜辞官;再,我年轻时懒散,长大后马虎,老了后迂腐。这三者都不是治世所需要的,所以更宜辞官了。”还自称为“耐辱居士”。

他的言语奇特古怪,以此来免祸。他预先准备了棺材坟地,遇到好天气就领客人们坐在墓穴里饮酒赋诗。客人觉得难堪,司空图说:“你为什么看不开呀。生与死本是一回事,我哪里只是在此暂游呢?”每年过年时,村里集合击鼓跳舞祝祷。司空图与乡里老人们同乐。王重荣父子非常看重他,多次送东西给他,他都不收。为了做碑,王重荣赠绢几千匹,司空图把绢放在虞乡市上,任人拾取,一天就拿光了。当时寇盗所过之处都抢掠烧杀,就独不去王官谷。不少读书人都去那里避难。

朱全忠篡位,召司空图为礼部尚书,他不去。哀帝被杀,司空图听说后,绝食而死,享年七十二岁。司空图没有儿子,以外甥为后嗣,曾遭御史指控,昭宗并不加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