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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书·本纪·卷一

令狐德棻

原文

文帝上

太祖文皇帝姓宇文氏,讳泰,字黑獭,代武川人也。其先出自炎帝神农氏,为黄帝所灭,子孙遯居朔野。有葛乌菟者,雄武多算略,鲜卑慕之,奉以为主,遂总十二部落,世为大人。其后曰普回,因狩得玉玺三纽,有文曰皇帝玺,普回心异之,以为天授。其俗谓天曰宇,谓君曰文,因号宇文国,并以为氏焉。

普回子莫那,自阴山南徙,始居辽西,是曰献侯,为魏舅生之国。九世至侯豆归,为慕容晃所灭。其子陵仕燕,拜驸马都尉,封玄菟公。魏道武将攻中山,陵从慕容宝御之。宝败,陵率甲骑五百归魏,拜都牧主,赐爵安定侯。天兴初,徙豪杰于代都,陵随例迁武川焉。陵生系,系生韬,并以武略称。韬生肱。肱任有侠有气干。正光末,沃野镇人破六汗拔陵作乱,远近多应之。其伪署王卫可孤徒党最盛,肱乃纠合乡里斩可孤,其众乃散。后避地中山,遂陷于鲜于修礼。修礼令肱还统其部众。后为定州军所破,殁于阵。武成初,追尊曰德皇帝。太祖,德皇帝之少子也。母曰王氏,孕五月,夜梦抱子升·天,纔不至而止。

寤而告德皇帝,德皇帝喜曰:“虽不至天,贵亦极矣。”生而有黑气如盖,下覆其身。及长,身长八尺,方颡广额,美须髯,发长委地,垂手过膝,背有黑子,宛转若龙盘之形,面有紫光,人望而敬畏之。少有大度,不事家人生业,轻财好施,以交结贤士大夫。

少随德皇帝在鲜于修礼军。及葛荣杀修礼,太祖时年十八,荣遂任以将帅。太祖知其无成,与诸兄谋欲逃避,计未行,会尔朱荣擒葛荣,定河北,太祖随例迁晋阳。荣以太祖兄弟雄杰,惧或异己,遂托以他罪,诛太祖第三兄洛生,复欲害太祖。太祖自理家冤,辞旨慷慨,荣感而免之,益加敬待。

孝昌二年,燕州乱,太祖始以统军从荣征之。先是,北海王颢奔梁,梁人立为魏主,令率兵入洛。魏孝庄帝出居河内以

避之。荣遣贺拔岳讨颢,仍迎孝庄帝。

太祖与岳有旧,乃以别将从岳。及孝庄帝反正,以功封宁都子,邑三百户,迁镇远将军、步兵校尉。

万俟丑奴作乱关右,孝庄帝遣尔朱天光及岳等讨之,太祖遂从岳入关,先锋破伪行台尉迟菩萨等。及平丑奴,定陇右,太祖功居多,迁征西将军、金紫光禄大夫,增邑三百户,加直阁将军,行原州事。时关陇寇乱,百姓凋残,太祖抚以恩信,民皆悦服。咸喜曰:“早值宇文使君,吾等岂从逆乱。”太祖尝从数骑于野,忽闻箫鼓之音,以问从人,皆云莫之闻也。

普泰二年,尔朱天光东拒齐神武,留弟显寿镇长安。秦州刺史侯莫陈悦为天光所召,将军众东下。岳知天光必败,欲留悦共图显寿,而计无所出。太祖谓岳曰:“今天光尚迩,悦未有二心,若以此事告之,恐其惊惧,然悦虽为主将,不能制物,若先说其众,必人有留心。进失尔朱之期,退恐人情变动,乘·此说悦,事无不遂。”岳大喜,即令太祖入悦军说之,悦遂不行。乃相率袭长安,令太祖轻骑为前锋。太祖策显寿怯懦,闻诸军将至,必当东走,恐其远遁,乃倍道兼行。

显寿果已东走,追至华山,擒之。

太昌元年,岳为关西大行台,以太祖为左丞,领岳府司马,加散骑常侍。事无巨细,皆委决焉。

齐神武既破尔朱,遂专朝政。太祖请往观之。既至并州,齐神武问岳军事,太祖口对雄辩,齐神武以为非常人,欲留之。太祖诡陈忠款,乃得反命,遂星言就道。齐神武果遣追之,至关,不及。太祖还谓岳曰:“高欢非人臣也。逆谋所以未发者,惮公兄弟耳。然凡欲立大功,匡社稷,未有不因地势,总英雄,而能克成者也。侯莫陈悦本实庸材,遭逢际会,遂叨任委,既无忧国之心,亦不为高欢所忌。但为之备,图之不难。今费也头控弦之骑不下一万,夏州刺史斛拔弥俄突胜兵之士三千余人,及灵州刺史曹泥,并恃其僻远,常怀异望。河西流民纥豆陵伊利等,户口富实,未奉朝风。今若移军近陇,扼其要害,示之以威,服之以德,即可收其士马,以实吾军。西辑氐羌,北抚沙塞,还军长安,匡辅魏室,此桓文举也。”岳大悦,复遣太祖诣阙请事,密陈其状。魏帝深纳之。加太祖武卫将军,还令报岳。岳遂引军西次平凉,谋于其众曰:“夏州邻接寇贼,须加绥抚,安得良刺史以镇之?”众皆曰:“宇文左丞即其人也。”岳曰:“左丞吾之左右手也,如何可废。”沉吟累日,乃从众议。于是表太祖为使持节、武卫将军、夏州刺史。太祖至州,伊利望风款附,而曹泥犹通使于齐神武。

魏永熙三年春正月,岳欲讨曹泥,遣都督赵贵至夏州与太祖计事。太祖曰:“曹泥孤城阻远,未足为忧。侯莫陈悦怙众密迩,贪而无信,必将为患,愿早图之。”岳不听,遂与悦俱讨泥。二月,至于河曲,岳果为悦所害。其士众散还平凉,唯大都督赵贵率部曲收岳尸还营。于是三军未有所属,诸将以都督寇洛年最长,相与推洛以总兵事。洛素无雄略,威令不行,乃谓诸将曰:“洛智能本阙,不宜统御,近者迫于群议,推相摄领,今请避位,更择贤材。”于是赵贵言于众曰:“元帅忠公尽节,暴于朝野,勋业未就,奄罹凶酷。岂唯国丧良宰,固亦众无所依。必欲纠合同盟,复雠雪耻,须择贤者,总统诸军。举非其人,则大事难集,虽欲立忠建义,其可得乎。窃观宇文夏州,英姿不世,雄谟冠时,远迩归心,士卒用命。加以法令齐肃,赏罚严明,真足恃也。今若告丧,必来赴难,因而奉之,则大事集矣。”诸将皆称善。乃命赫连达驰至夏州,告太祖曰:“侯莫陈悦不顾盟誓,弃恩背德,贼害忠良,群情愤惋,控告无所。公昔居管辖,恩信着闻,今无小无大,咸愿推奉。众之思公,引日成岁,愿勿稽留,以慰众望也。”太祖将赴之,夏州吏民咸泣请曰:“闻悦今在(永)〔水〕洛,去平凉不远。若已有贺拔公之众,则图之实难。愿且停留,以观其变。”太祖曰:“悦既害元帅,自应乘势直据平凉,而反趑趄,屯兵水洛,吾知其无能为也。且难得易失者时也,不俟终日者几也,今不早赴,将恐众心自离。”都督弥姐元进规欲应悦,密图太祖。事发,斩之。

太祖乃率帐下轻骑,驰赴平凉。时齐神武遣长史侯景招引岳众,太祖至安定,遇之,谓景曰:“贺拔公虽死,宇文泰尚存,卿何为也?”景失色,对曰:“我犹箭耳,随人所射,安能自裁。”景于此即还。太祖至平凉,哭岳甚恸。将士且悲且喜曰:“宇文公至,无所忧矣。”

于时,魏孝武帝将图齐神武,闻岳被害,遣武卫将军元毗宣旨慰劳,追岳军还洛阳。毗到平凉,会诸将已推太祖。侯莫陈悦亦被敕追还,悦既附齐神武,不肯应召。太祖谓诸将曰:“侯莫陈悦枉害忠良,复不应诏命,此国之大贼,岂可容之!”乃命诸军戒严,将以讨悦。

及元毗还,太祖表于魏帝曰:“臣前以故关西大都督臣岳,竭诚奉国,横罹非命,三军丧气,朝野痛惜。都督寇洛等,衔冤茹戚,志雪雠耻。以臣昔同幕府,苦赐要结。臣便以今月十四日,轻来赴军,当发之时,已有别表,既为众情所逼,权掌兵事。诏召岳军入京,此乃为国良策。但高欢之众,已至河东,侯莫陈悦犹在水洛。况此军士多是关西之人,皆恋乡邑,不愿东下。今逼以上命。悉令赴关,悦蹑其后,欢邀其前,首尾受敌,其势危矣。臣殒身王事,诚所甘心,恐败国殄人,所损更大。乞少停缓,更思后图,徐事诱导,渐就东引。”太祖志在讨悦,而未测朝旨,且兵众未集,假此为词。因与元毗及诸将刑牲盟誓,同奖王室。

初,贺拔岳营于河曲,有军吏独行,忽见一老翁,须眉皓素,谓之曰:“贺拔岳虽复据有此众,然终无所成。当有一宇文家从东北来,后必大盛。”言讫不见。此吏恒与所亲言之,至是方验。

魏帝诏太祖曰:“贺拔岳既殒,士众未有所归,卿可为大都督,即相统领。知欲渐就东下,良不可言。今亦征侯莫陈悦士马入京。若其不来,朕当亲自致罚。宜体此意,不过淹留。”太祖又表曰:“侯莫陈悦违天逆理,酷害良臣,自以专戮罪重,不恭诏命,阻兵水洛,强梁秦陇。臣以大宥既班,忍抑私憾,频问悦及都督可朱浑元等归阙早晚,而悦并维絷使人,不听反报。观其指趣,势必异图。臣正为此,未敢自拔。兼顺众情,乞少停缓。”太祖乃与悦书责之曰:顷者正光之末,天下沸腾,尘飞河朔,雾塞荆沔。故将军贺拔公攘袂勃起,志宁宇县。授戈南指,拯皇灵于已坠;拥旄西迈,济百姓于沦胥。西顾无忧,繄公是赖。勋茂赏隆,遂征关右。此乃行路所知,不籍一二谈也。

君实名微行薄,本无远量。故将军降迁高之志,笃汇征之理,乃申启朝廷,荐君为陇右行台。朝议以君功名阙然,未之许也。遂频烦请谒,至于再三。天子难违上将,便相听许。是亦遐迩共知,不复烦之翰墨。纵使木石为心,犹当知感;况在生灵,安能无愧。加以王室多故,高氏专权,主上虚心,寄隆晋郑。君复与故将军同受密旨,屡结盟约,期于毕力,共匡时难。而貌恭心狠,妒胜嫉贤,口血未干,匕首已发。协党国贼,共危本朝,孤恩负誓,有腼面目。岂不上畏于天,下惭于地!吾以弱才,猥当藩牧,蒙朝廷拔擢之恩,荷故将军国士之遇。闻问之日,魂守惊驰。便陈启天朝,暂来奔赴,众情所推,遂当戎重。比有敕旨,召吾还阙,亦有别诏,令君入朝。虽操行无闻,而年齿已宿。今日进退,唯君是视。君若督率所部,自山陇东迈,吾亦总勒师徒,北道还阙。共追廉、蔺之迹,同慕寇、贾之风。如其首鼠两端,不时奉诏,专戮违旨,国有常刑,枕戈坐甲,指日相见。幸图利害,无贻噬脐。

悦既惧太祖谋己,诈为诏书与秦州刺史万俟普拨,令与悦为党援。普拨疑之,封诏以呈太祖。太祖表之曰:“臣自奉诏总平凉之师,责重忧深,不遑启处。训兵秣马,唯思竭力。前以人恋本土,侯莫陈悦窥窬进退,量度且宜住此。今若召悦授以内官,臣列旆东辕,匪朝伊夕。朝廷若以悦堪为边扞,乞处以瓜、凉一藩。不然,则终致猜虞,于事无益。”

初,原州刺史史归为岳所亲任,河曲之变,反为悦守。悦遣其党王伯和、成次安将兵二千人助归镇原州。太祖遣都督侯莫陈崇率轻骑一千袭归,擒之,并获次安、伯和等,送于平凉。太祖表崇行原州事。万俟普拨又遣其将叱干保洛领二千骑来从军。

三月,太祖进军至原州。众军悉集,谕以讨悦之意,士卒莫不怀愤。太祖乃表曰:“臣闻誓死酬恩,覆宗报主,人伦所急,赴蹈如归。自大都督臣岳殁后,臣频奉诏还阙,秣马戒途,志不俟旦。直以督将已下,咸称贺拔公视我如子,今雠耻未报,亦何面目以处世间,若得一雪冤酷,万死无恨。且悦外附强臣,内违朝旨。臣今上思逐恶之志,下遂节士之心,冀仗天威,为国除害。小违大顺,实在兹辰。克定之后,伏待斧钺。”

夏四月,引兵上陇,留兄子导为都督,镇原州。太祖军令严肃,秋毫无犯,百姓大悦。识者知其有成。军出木峡关,大雨雪,平地二尺。太祖知悦怯而多猜,乃倍道兼行,出其不意。悦果疑其左右有异志者,左右亦不安,众遂离贰。闻大军且至,退保略阳,留一万余人据守水洛。太祖至水洛,命围之,城降。太祖即率轻骑数百趣略阳,以临悦军,悦大惧,乃召其部将议之。皆曰“此锋不可当”,劝悦退保上邽以避之。时南秦州刺史李弼亦在悦军,乃间道遣使,请为内应。其夜,悦出军,军中自惊溃,将卒或相率来降。太祖纵兵奋击,大破之。虏获万余人,马八千疋。悦与其子弟及麾下数十骑遁走。太祖曰:“悦本与曹泥应接,不过走向灵州。”乃令原州都督导邀其前,都督贺拔颍等追其后。导至牵屯山追及悦,斩之。太祖入上邽,收悦府库,财物山积,皆以赏士卒,毫厘无所取。左右窃一银镂瓮以归,太祖知而罪之,即(割)〔剖〕赐将士,众大悦。时凉州刺史李叔仁为其民所执,举州骚扰。宕昌羌梁(企)〔仚〕定引吐谷浑寇金城。渭州及南秦州氐、羌连结,所在蜂起。南岐至于瓜、鄯,跨州据郡者,不可胜数。太祖乃令李弼镇原州,夏州刺史拔也恶蚝镇南秦州,渭州刺史可朱浑元还镇渭州,卫将军赵贵行秦州事。征豳、泾、东秦、岐四州粟以给军。

齐神武闻秦陇克捷,乃遣使于太祖,甘言厚礼,深相倚结。太祖拒而不纳。时齐神武已有异志,故魏帝深仗太祖。乃征二千骑镇东雍州,助为声援,仍令太祖稍引军而东。太祖乃遣大都督梁御率步骑五千镇河、渭合口,为图河东之计。太祖之讨悦也,悦遣使请援于齐神武,神武使其都督韩轨将兵一万据蒲阪,而雍州刺史贾显送船与轨,请轨兵入关。太祖因梁御之东,乃逼召显赴军。御遂入雍州。

魏帝遣著作郎姚幼瑜持节劳军,进太祖侍中、骠骑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关西大都督、略阳县公,承制封拜,使持节如故。于是以寇洛为泾州刺史,李弼为秦州刺史,前略阳郡守张献为南岐州刺史。卢待伯拒代,遣轻骑袭擒之,待伯自杀。时魏帝方图齐神武,又遣征兵。太祖乃令前秦州刺史骆超为大都督,率轻骑一千赴洛。进授太祖兼尚书仆射、关西大行台,余官封如故。太祖乃传檄方镇曰:盖闻阴阳递用,盛衰相袭,苟当百六,无间三五。皇家创历,陶铸苍生,保安四海,仁育万物。运距孝昌,屯沴屡起,陇、冀骚动,燕、河狼顾。虽灵命重启,荡定有期,而乘衅之徒,因生羽翼。

贼臣高欢,器识庸下,出自舆皂,罕闻礼义,直以一介鹰犬,效力戎行,腼冒恩私,遂阶荣宠。不能竭诚尽节,专挟奸回,乃劝尔朱荣行兹篡逆。及荣以专政伏诛,世隆以凶党外叛,欢苦相敦勉,令取京师。又劝吐万儿复为弒虐,暂立建明,以令天下,假推普泰,欲窃威权。并归废斥,俱见酷害。于是称兵河北,假讨尔朱,亟通表奏,云取谗贼。既行废黜,遂将篡弒。以人望未改,恐鼎镬交及,乃求宗室,权允人心。天方与魏,必将有主,翊戴圣明,诚非欢力。而欢阻兵安忍,自以为功。广布腹心,跨州连郡,端揆禁闼,莫非亲党。皆行贪虐,窫窳生人。而旧将名臣,正人直士,横生疮痏,动挂网罗。故武卫将军伊琳,清贞刚毅,禁旅攸属;直阁将军鲜于康仁,忠亮骁杰,爪牙斯在:欢收而戮之,曾?闻奏。司空高干,是其党与,每相影响,谋危社稷。但以奸志未从,恐先泄漏,乃密白朝廷,使杀高干,方哭对其弟,称天子横戮。孙腾、任祥,欢之心膂,并使入居枢近,伺国间隙,知欢逆谋将发,相继逃归,欢益加抚待,亦无陈白。

然欢入洛之始,本有奸谋。令亲人蔡囗作牧河、济,厚相恩赡,以为东道主人。故关西大都督、清水公贺拔岳,勋德隆重,兴亡攸寄,欢好乱乐祸,深相忌毒,乃与侯莫陈悦阴图陷害。幕府以受律专征,便即讨戮。欢知逆状已露,稍怀旅距,遂遣蔡囗拒代,令窦泰佐之。又遣侯景等云向白马,辅世珍等径趣石济,高隆之、疋娄昭等屯据壶关,韩轨之徒拥众蒲阪。于是上书天子,数论得失,訾毁乘舆,威侮朝廷。藉此微庸,冀兹大宝。溪壑可盈,祸心不测。或言径赴荆楚,开疆于外;或言分诣伊洛,取彼谗人;或言欲来入关,与幕府决战。今圣明御运,天下清夷,百寮师师,四隩来暨。人尽忠良,谁为君侧?而欢威福自己,生是乱阶,缉构南箕,指鹿为马,包藏凶逆,伺我神器。是而可忍,孰不可容!

幕府折冲宇宙,亲当受脤,锐师百万,彀骑千群,裹粮坐甲,唯敌是俟,义之所在,糜躯匪恡。况频有诏书,班告天下,称欢逆乱,征兵致伐。今便分命将帅,应机进讨。或趣其要害,或袭其窟宅,电绕蛇击,雾合星罗。而欢违负天地,毒被人鬼,乘此扫荡,易同俯拾。欢若渡河,稍逼宗庙,则分命诸将,直取并州,幕府躬自东辕,电赴伊洛;若固其巢穴,未敢发动,亦命群帅,百道俱前,轘裂贼臣,以谢天下。

其州镇郡县,率土人黎,或州乡冠冕,或勋庸世济,并宜舍逆归顺,立效军门。封赏之科,已有别格。凡百君子,可不勉欤。太祖谓诸将曰:“高欢虽智不足而诈有余,今声言欲西,其意在入洛。吾欲令寇洛率马步万余,自泾州东引;王罴率甲士一万,先据华州。欢若西来,王罴足得抗拒;如其入洛,寇洛即袭汾晋。吾便速驾,直赴京邑。使其进有内顾之忧,退有被蹑之势。一举大定,此为上策。”众咸称善。

秋七月,太祖帅众发自高平,前军至于弘农。而齐神武稍逼京邑,魏帝亲总六军,屯于河桥,令左卫元斌之、领军斛斯椿镇武牢,遣使告太祖。太祖谓左右曰:“高欢数日行八九百里,晓兵者所忌,正须乘便击之。而主上以万乘之重,不能决战,方缘津据守。且长河万里,扞御为难,若一处得度,大事去矣。”即以大都督赵贵为别道行台,自蒲阪济,趣并州。遣大都督李贤将精骑一千赴洛阳。

会斌之与斛斯椿争权不协,斌之遂弃椿还,绐帝云:“高欢兵至。”

七月丁未,帝遂从洛阳率轻骑入关,太祖备仪卫奉迎,谒见东阳驿。太祖免冠泣涕谢曰:“臣不能式遏寇虐,遂使乘舆迁幸。请拘司败,以正刑书。”帝曰:

“公之忠节,曝于朝野。朕以不德,负乘致寇。今日相见,深用厚颜。责在朕躬,无劳谢也。”乃奉帝都长安。披草莱,立朝廷,军国之政,咸取太祖决焉。仍加授大将军、雍州刺史,兼尚书令,进封略阳郡公,别置二尚书,随机处分,解尚书仆射,余如故。太祖固让,诏敦谕,乃(授)〔受〕。初,魏帝在洛阳,许以冯翊长公主配太祖,未及结纳,而帝西迁。至是,诏太祖尚之,拜驸马都尉。

八月,齐神武袭陷潼关,侵华阴。太祖率诸军屯霸上以待之。齐神武留其将薛瑾守关而退。太祖乃进军讨瑾,虏其卒七千,还长安,进位丞相。

冬十月,齐神武推魏清河王亶子善见为主,徙都于邺,是为东魏。

十一月,遣仪同李虎与李弼、赵贵等讨曹泥于灵州,虎引河灌之。明年,泥降,迁其豪帅于咸阳。

闰十二月,魏孝武帝崩。太祖与群公定策,尊立魏南阳王宝炬为嗣,是为文皇帝。


译文

太祖文皇帝姓宇文氏,名讳泰,字黑獭,是代地武川人。他的祖先源自炎帝神农氏,被黄帝灭掉,子孙逃到北边旷野之地居住下来。后代有个叫葛乌菟的人,雄武多谋略,鲜卑人敬慕他,拥戴他为主子,就此总统十二部落,世代为大人。他的后代中有个叫普回的,在打猎时捡到三枚玉玺,印文有“皇帝玺”三个字,普回很惊异,认为是上天授予的。他们的习俗称天为宇,称君为文,因此自号为宇文国,并以宇文为姓氏。

普回的儿子莫那,从阴山向南迁徙,开始居住在辽西,他被称作献侯,为北魏的异姓诸侯国。传了九代到侯豆归时,被慕容晃灭掉。侯豆归的儿子宇文陵在燕做官,官授驸马都尉,被封为玄菟公。北魏道武帝将要进攻中山,宇文陵跟随慕容实抵御。慕容实战败,宇文陵率领五百披甲战骑归顺了北魏,官拜都牧主,赐爵安定侯。天兴初年,北魏把豪杰迁到代都,宇文陵按规定迁到了武川。宇文陵生子宇文系,宇文系生子宇文韬,他们都以军事谋略见称。宇文韬生子字文肱。

宇文肱为人仗义有才干。正光末年,沃野镇人破六汗拔陵作乱,远近的人大多响应他。他所伪署的王卫可孤徒众最多,宇文肱就纠合乡里的人斩杀了卫可孤,卫可孤的部众才解散。之后宇文肱避祸迁居到中山,于是失陷在鲜于修礼军中,鲜于修礼命宇文肱仍然统率原来的部众。后来宇文肱被定州官兵打败,死于阵中。到北周武成初年,宇文肱被追尊为德皇帝。

太祖,是德皇帝的小儿子。母亲叫王氏,王氏怀孕五个月时,夜裹梦到抱着儿子升天,刚要到达天上时便停止了。王氏醒后告诉德皇帝,德皇帝高兴地说:“虽然没有到达天上,尊贵也到极点了。“太祖出生时,有像盖子一样的一团黑气,向下覆盖住他的身体。等到他长大时,身长八尺,额头方正宽广,俊美的胡须,长发拖地,垂手超过膝盖,背上有黑痣,宛转像龙盘曲的形状,面有紫光,人们见到后就敬畏他。太祖年少时就有远大的度量,不从事家事产业,轻视钱财而慷慨好施,以此结交贤士大夫。

太祖年少时跟随德皇帝在鲜于修礼军中。葛荣杀掉鲜于修礼时,太祖当时十八岁,葛荣就任命太祖为将帅。太祖知道葛荣成不了大事,与兄长们商量准备逃走,计谋还没有实行,适逢尔朱荣擒获葛荣,平定了河北,太祖按规定迁到晋阳。尔朱荣认为太祖兄弟是英雄豪杰,怕他们有可能背叛自己,就藉其他罪名,诛杀了太祖的三哥宇文洛生,还想杀害太祖。太祖亲自申辩宇文家的冤屈,言辞慷慨,尔朱荣感动后赦免了他,反而更加尊敬地对待他。

孝昌二年,燕州发生叛乱,太祖开始以统军的身份跟随尔朱荣征讨。此前,北海王元颢出逃到梁,梁人立他为魏主,叫他率兵进入洛阳。北魏孝庄帝退居到河内躲避。尔朱荣派贺拔岳讨伐元颢,接着迎回孝庄帝。太祖与贺拔岳有旧交,就以别将的身份跟随贺拔岳。到孝庄帝回京重做皇帝时,太祖因功被封为宁都子,食邑三百户,升任镇远将军、步兵校尉。

万俟丑奴在潼关以西地区起兵造反,孝庄帝派尔朱天光和贺拔岳等去讨伐他,太祖于是跟随贺远至进入j宣翅,充当先锋打败了伪行台慰迟菩萨等人。打败万俟丑奴,平定胧西后,左担因功劳居多,升任为征西将军、金紫光禄大夫,增加食邑三百户,加授直合将军,行原州刺史事。当时关、陇地区经寇盗破坏,百姓凋敝,太祖施以恩德信义来安抚,百姓都心悦诚服。都高兴地说:“要是早点遇上宇文使君,我们怎会跟着去叛乱呢。“太祖曾与几名骑兵在野外,忽然听到箫鼓吹打的声音,太祖询问跟随的人,都说没有听到。

普泰二年,尔朱天光束出抵抗齐神武,留下他的弟弟尔朱显寿镇守长安。秦州刺史侯莫陈悦被尔朱天光征召,带领兵众东下。贺拔岳知道尔朱天光必定失败,想留下侯莫陈悦一起收拾尔朱显寿,但是想不出好办法。太祖对贺拔岳说:

“如今尔朱天光还走得不远,侯莫陈悦没有异心,如果将这件事情告诉他,恐怕他会惊慌恐惧。但侯莫陈悦虽名为主将,却不能控制部众,如果先说动其部众,肯定会人人都想留下。侯莫陈悦束进就会误了尔朱天光指定的限期,后退又怕人心变动,乘这个机会去劝说侯莫陈悦,事情没有不成功的。“贺拔岳非常高兴,立刻命令太祖到侯莫陈悦军中去劝说,侯莫陈悦就不再前进。于是贺拔岳就同侯莫陈悦一同袭击长安,派太祖率轻骑为先锋。太祖估计尔朱显寿胆小,听到各路军队将要到来,必定会向东逃走,太祖怕他逃远,于是兼程而行。尔朱显寿果然已经向东逃走,太祖追到华山,将他擒获。

太昌元年,贺拔岳任关西大行台,任命太祖为左丞,兼任贺拔岳府的司马,加授散骑常侍。事无大小,都委托他裁决。

齐神武既已打败了尔朱家族,就专擅北魏的朝政。/k~It请求前去观察齐神武的为人。太祖到并州后,齐神武向他询问贺拔岳的军事情况,太祖对答雄辩,齐神武认为他不是一般的人,打算留下他。太祖假意陈述自己的忠诚,才得以返回覆命,于是星夜赶路。齐神武果然派人追赶,追到玺主困,也没追上。左担回来后对贺筵岳说:

“直麸不是愿意做人臣的人。他之所以还没有发动叛乱,是害怕您们兄弟啊。但凡要建立大功,匡扶社稷,没有不是凭藉地势,招集英雄,而能成功的。侯莫陈悦本足个庸才,遇上机会,才接受了委任,此人既无忧国之心,也不为高欢忌惮。衹要您作好准备,收拾他并不难。如今费也头部族的骑兵不下一万,夏州刺史斛拔弥俄突有精兵三千余人,还有灵州刺史曹泥,都凭着地处僻远,常心怀异志。河西流民纥豆陵伊利等,户口殷实,而没有接受朝廷的教化。现在如果您调动军队逼近陇右,控扼住要害之地,用威力震慑他们,用恩德感化他们,就可以收编他们的兵马,来充实我军。在西面和睦氐、羌,在北面安抚沙漠边塞,回师长安,匡辅魏室,造就是齐桓公、晋文公的功业了。“贺拔岳大为高兴,又派太祖进京请示政事,秘密陈述有关情况。北魏孝武帝深为赞同,加封太祖为武卫将军,让他回去向贺拔岳报告。

贺拔岳于是带兵西进屯驻平凉,和部众商量说:“夏州邻近贼寇,必须加以抚绥,从哪裹找个好刺史来镇守夏州呢?“部众都说:“宇文左丞就是合适的人选。“贺拔岳说:“左丞是我的左右手,怎可离去。“犹豫了几天,才听从了众人的建议。于足表奏太祖为使持节、武卫将军、夏州刺史。太祖到了夏州,纥豆陵伊利见势归附,而曹泥仍然派使者和齐神武来往。

北魏永熙三年春季正月,贺拔岳打算讨伐曹泥,派都督赵贵到夏州和太祖商量。太祖说:

“曹迟衹有一座孤城,距离遥远,不值得忧虑。侯莫陈悦凭恃人多而且离我们很近,贪婪而又不讲信义,必定成为大患,希望尽早谋取。“贺拔鱼不听,就和侯莫陈悦一起讨伐萱迟——,9,进军到河曲,贺拔岳果真被侯莫陈悦杀害。贺拔岳的兵众逃散回平凉,衹有大都督赵贵率领部曲收得贺拔岳的尸体回营。于是三军没有归属,将领们因都督寇洛年纪最长,共同推举寇洛总领军队事务。塞渔一向没有雄才大略,威令不能执行,于是对将领们说:“我寇洛本来缺乏才能,不适合统率军队,最近迫于众人提议,推举我代理总领,现在请准许我让位,另选贤才。“于是趟贵对众人说:“元帅忠心国事而竭尽臣节,已为朝野所共知,但勋业尚未成就,却遭遇凶杀,岂止国家丧失良宰,也使大家无所依靠。若真要集合同盟,报仇雪耻,就必须推选贤能的人,总领各军。如果推选的人不当,就大事难成,虽想建立忠义,怎能达到目的。我私下观察宇文夏州,英姿绝世,雄略无双,远近的人心都归向他,士兵们都愿为他效命。加之法令整肃,赏罚严明,确实可以依靠。现今如果向他报丧,他一定会来赴难,乘机推举他,那么大事就成了。“众将都说好。于是派赫连达快马到夏州,报告太祖说:

“医莫陈悦不顾同盟誓言,弃恩背德,杀害忠良,群情愤恨,无处控告。您从前位居管辖,恩信闻名,如今无论大小将士,都愿推举您。大家思念您,度日如年,请不要滞留,以满足大家的要求。“太祖准备奔赴平凉,夏州的官吏百姓都哭泣着请求说:“听说侯莫陈悦如今在水洛城,离子凉不远。如果他已经拥有了贺拔岳的兵马,那么谋取他就确实困难了。希望您暂且停留下来,以观察时局的变化。“太祖说:“侯莫陈悦既已杀害了元帅,自然应当趁势直接占据平凉,他却反而犹豫观望,屯兵水洛,我知道他没有作为。况且难以得到而又容易失去的是时机,不可终等待的是机会,如今我不早去,恐怕大家的心自将离散。“都督弥姐元进谋划响应侯莫陈悦,秘密谋害太祖。事情暴露,太祖斩杀了他。

太祖就率领帐下轻骑,赶赴平凉。此时齐神迭派长史±退来招引贺墨遥的部众,赵旦到达室室,遇到尽量,对±谜说:“贺篮公虽死,圭塞童还活着,你想干什么?“侯景大惊失色,回答说:  “我好比是一枝箭而已,随人家射向哪裹,哪能自己裁决。“侯景于是就回去了。太祖到达王遮,十分悲痛地哭悼贺拔岳。将士们又悲又喜地说:“宇文公到来,不用忧愁了。”

遣时,北魏孝武帝准备图谋查垫武,听说贺远压被害,派武卫将军元毗传达旨意慰劳,召贺迈互的军队撤回2困。五亚到了芒痉,正逢将领们已推举了左担。侯莫陈悦也被诏敕追回,侯莫速坦既已归附齐神武,不肯应召。太祖对将领们说:“侯莫陈悦枉害忠良,又不肯接受诏命,这是国家的大贼,怎能容忍!“于是命令各路兵马戒严,准备讨伐侯莫陈悦。等到五腿返回2困,左担表奏魏孝武帝说:

“臣以前与原闱西大都督臣贺拔岳,竭诚为国,他意外死于非命,三军丧失斗志,朝野痛惜。都督童盗等人,含冤忍悲,立志报仇雪耻。因臣从前和他们同在贺拔岳府共事,苦苦要求交结。臣就在本月十四日轻车奔赴军中,在出发时,已有表奏,既然为大家盛情所迫,暂且掌管军事。您命令征召贺拔岳的军队入京,这是为国的良策。衹是高欢的部众,已经到了河东,侯莫陈悦还在水洛。况且这裹的兵士大多是关西的人,都留恋家乡,不愿束下。现在如果逼迫他们听从皇上的命令,命他们全部赶赴京城,侯莫陈悦在后面追击,高欢在前面阻截,前后受敌,形势就危险了。臣献身王事,本是心甘情愿,衹担心会使国家遭败百姓被杀,受到的损失更严重。请您允许我们停缓一下,再作打算,让我慢慢地进行诱导,逐步将他们向东引进。“太祖志在讨伐侯莫陈悦,未能猜度朝廷的旨意,而且军队尚未聚集,便以此作为托辞。趁此与元毗及将领们杀牲盟誓,共同扶佐王室。

当初,贺拔岳驻扎在河曲,有一个军官独自行走,忽然见到一位老翁,须眉雪白,他对军官说:“贺拔岳虽重新拥有这些兵众,但最终无所成就。应当有一位姓宇文的人从东北方向到来,以后必定十分兴盛。“说完就消失了。这个军官曾经对自己所亲近的人讲了,到这时方才应验。

魏孝武帝下诏太祖说:“贺拔岳已死,兵众没有归属,卿可担任大都督,即刻统领。得知您想逐步率军东下,再好不过。现在我也征召侯莫速坦的兵马入京。如果他不来,我当亲自让他受到惩罚。你应当体会这个意思,不要过于迟延。“太祖又上表说:“侯莫陈悦违背天理,残害良臣,自认为任意杀戮,罪恶深重,不接受韶命,陈兵 zL盗,强横台胧。臣因为朝廷的赦免既已颁布,便强忍抑制自己的愤恨,多次询问侯莫陈悦及都督可朱浑元等人何时入京,而侯莫陈悦囚禁我的使者,不让他们返回覆命。观察他的意图,一定心怀异志。臣正因为这样,所以不敢解脱。加上顺从兵众的人情,请求稍作停缓。“太祖就写信给侯莫陈悦责备他说:

以前在正光末年,天下纷扰,河朔混战,型迺迷乱。故将军贺拔公捋袖勃然奋起,立志平定天下。挥师南进,拯救已经坠落的皇权;拥旗西进,救助处于苦难中的百姓。西部没有忧患,完全依赖于崖邀公。建立大功获得厚赏后,就征讨闱右。这些都是路人皆知的,用不着一一列举。

你本来声名很小品行低下,没有远大的器量。故将军追求高速的志向,奉行进能用贤的道理,于是申报朝廷,荐举你为陇右行台。朝廷议论你功名不足,没有同意。贺拔公就频频请示,再三请求。天子难以违背上将的意愿,就同意了。这也是远近皆知的,不必再多费笔墨。即使是木石心肠,也应知道感恩;何况是有生命的人,怎么能没有羞愧之心。加上因为王室多有变故,高氏独揽大权,皇上心无成见,寄居晋郑。你还与故将军一同接受了密旨,屡次缔结盟约,约定竭尽全力,共同匡救时难。而你外表装作恭敬而内心却非常狠毒,嫉胜妒贤,与贺拔公缔约时抹在嘴上的牲血还没干,手中的匕首却已刺出。你阿附国贼,共同危害朝廷,少恩负约,有愧脸面。难道不在上敬畏于天,在下愧对于地!

我以微弱的才能,勉强充当一方的主帅,承蒙朝廷提拔的恩惠,领受故将军以国士相待的知遇之恩。得知贺拔公噩耗的时候,神魂受惊而躁动不安。于是启奏朝廷,暂且奔赴军中,在众人盛情推举下,就担当了军事重任。近来收到皇上的命令,召我回京,也收到另外的韶书,令你入朝。虽然我的操行默默无闻,但年龄已长。现在是进是退,全看你的行动。如果你率领部众,从山陇向东进发,我也总领军队,从北道回京。我们一起追效廉颇、蔺相如的事迹,共同仰慕寇恂、买复的遣风。如果你首鼠两端,不准时遵奉诏命,任意杀戮而违背圣旨,国家有一定的刑法,我们卧时枕戈坐时披甲,不久将相见。希望你考虑好利害关系,不要致使后悔不及。

侯莫陈悦既已害怕太祖图谋自己,就伪造诏书给秦州刺史万俟普拨,命他与侯莫陈悦互为朋党应援。万俟普拨认为可疑,封好诏书呈给太祖。太祖表奏朝廷说:“臣自接受诏命总领平凉的军队以来,感到责任重大忧虑深重,没有片刻安息闲暇的时候。训练军队喂养战马,衹想竭尽全力为国。先前因为兵士眷恋故土,侯莫陈悦伺隙而动,我思量应当暂时留居此地。现在如果征召侯莫陈悦,授予他朝廷官职,臣整军束进,就在朝夕之间。朝廷如果认为侯莫陈悦可以作为边疆的防御力量,就请将瓜、凉二州中的一个州分封给他。不然的话,终究会招致他的怀疑和忧虑,对于国事没有好处。“

当初,原州刺史史归为贺拔岳所亲近信任,在河曲事变中,反而为侯莫陈悦效力。侯莫陈悦派他的党羽王伯和、成次安带兵二千人帮助史归镇守原州。太祖派都督侯莫陈崇率一千轻装骑兵袭击史归,捉住了他,并抓获了成次安、王伯和等人,将他们送到平凉。太祖上表让侯莫陈崇代理原州事务。万俟普拨又派他的部将叱干保洛带领二千骑兵前来投奔太祖军中。

三月,太祖进军到达原州。各路军队全部集结在那裹,太祖晓谕要讨伐侯莫陈悦的道理,士卒无不胸怀义愤。太祖于是上表说:“臣听说誓死酬报恩惠,毁败宗族报效君主,这是人伦中最紧迫的事情,为此而应赴汤蹈火视死如归。自从大都督贺拔岳死后,臣多次接到诏书让我回京,我也喂饱战马准备登程,不打算停留片刻。但是自督将以下的军士,都说贺拔公待我如亲生儿子一样,如今仇耻还没有报复,又有什么面目存在世间,如果能一举洗除冤耻,我虽死一万次也不会遣憾。况且侯莫陈悦在外依附强臣,在内违逆朝廷旨意。臣现在在上想完成驱逐邪恶的志愿。在下顺从节士的心愿,希望仰仗天威,为国除害。在小的方面有所违背,在大的方面却顺从圣意,实在是时机就在此时。等平定侯莫陈悦之后,我再敬候皇上的惩处。“

夏季四月,左祖率军向陇地进发,留下哥哥的儿子宇文导为都督,镇守原州。太祖军令严明而有法度,一路上秋毫无犯,百姓都非常高兴。有见识的人都知道他会成功。大军走出木峡关后,天下大雪,平地雪厚二尺。太祖知道侯莫陈悦胆小而多疑,就兼程而行,使侯莫陈悦出其不意。侯莫陈悦果然怀疑他的左右有心怀异心的人,他的左右也不白安,部众因此离心。侯莫陈悦听到太祖大军将到,退守略阳,留下一万多人据守水洛。太祖到达水洛,命令围城,水洛城守军投降。太祖就率几百轻装骑兵直扑略阳,直逼侯莫陈悦的军队。侯莫陈悦大为恐惧,就召集部将商议。部将们都说“这次来势锋锐不可抵挡”,劝侯莫陈悦退守上邦以躲避太祖。当时南秦州刺史李弼也在侯莫陈悦军中,就从小路派遣使者去太祖那裹,请求做内应。当天夜裹,侯莫陈悦出兵应战,军中自相惊恐溃乱,将领士卒有的相继来到太祖军中投降。太祖指挥军队奋勇出击,大败侯莫陈悦,俘获一万多人,战马八千匹。侯莫陈悦和他的子弟及麾下数十骑逃走。太祖说:

“侯莫陈悦本来和曹泥互为应援,他不过逃往灵州罢了。“于是命令原州都督宇文导在前面拦截,派都督贺拔颍等在后面追击。宇文导到达牵屯山后追上了侯莫陈悦,杀死了他。太祖进入上鄞,收缴了侯莫陈悦的府库,财物堆积如山,都用来赏赐给士卒,自己一丝一毫也不拿取。身边的人窃取了一个银镂的瓮回家,太祖知道后处罚了他,随即将银瓮剖开分赐给将士,众人非常高兴。

当时凉州刺史李叔仁被他的百姓捉住,整个凉州骚乱不堪。宕昌羌梁仑定引导吐谷浑侵犯金城。渭州及南秦州的氐、羌相互连结,在各自聚居地区纷纷叛乱。从南岐一直到瓜、鄯地区,跨州据郡的不可胜数.太祖就命令李弼镇守原州,夏州刺史拔也恶蚝镇守南秦州,渭州刺史可朱浑元仍旧镇守渭州,卫将军趟贵代理秦州事务。征收豳、泾、东秦、岐四州的粮食来供给军队。

齐神武听说太祖在秦陇打了胜仗,就派使者到太祖那裹,用动听的言语和丰厚的礼物来结交太祖。太祖拒绝不予接受。此时齐神武已有叛逆的念头,所以魏孝武帝十分依仗太祖,就向太祖征调二千骑兵来镇守束雍州,作为京师的声援,并叫太祖率领大军稍稍向东移动。太祖就派大都督梁御率步兵骑兵五千镇守黄河、渭河的汇合处,作为进取河东的打算。太祖在讨伐侯莫陈悦的时候,侯莫陈悦曾派使者向齐神武求援,齐神武派他的都督韩轨率兵一万据守蒲坂,而雍州刺史买显送船给韩轨,请求韩轨入关。太祖藉梁御束进的机会,就逼召贾显前来军中。梁御于是进入了雍州。

北魏孝武帝派著作郎姚幼瑜持节慰劳太祖军队,提升太祖为侍中、骠骑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关西大都督、略阳县公,可以按照皇帝授权封官拜爵,使持节照旧。于是太祖任命寇洛为泾州刺史,李弼为秦州刺史,前略阳郡守张献为南岐州刺史。卢待伯拒绝接受张献替代他的职务,太祖派轻装骑兵突袭并活捉了他,卢待伯自杀。

当时魏孝武帝正想图谋齐神武,又派使者向太祖征调兵马。太祖就命前秦州刺史骆超为大都督,率领一千轻骑前往洛阳。魏孝武帝进授太祖兼尚书仆射、关西大行台,其余官职封爵照旧。太祖于是向各地军事长官发布檄文说:

听说阴阳交替发挥作用,盛衰相互承袭,如果正值阳九厄运,朝代就会发生变化。皇家创立魏政权,养育百姓,保护四海安宁,培育万物。国运行到孝昌年间,灾难屡屡发生,陇、冀骚乱,燕、河人人疑惧。虽然魏政权的霞命重开,不久就会平定祸乱,但那些乘机作乱的人,却趁此丰满了自己的羽翼。贼臣高欢,度量和才识低下,出身低微,不知礼义,衹不过是以一个爪牙的身份,效力军中,惭愧冒昧地承受圣恩,于是攀上荣宠的高位。他不能竭尽忠贞保全操节,一味地心怀邪恶,于是劝说尔朱荣进行篡逆活动。到尔朱荣因专擅朝政而被诛杀后,尔朱世隆因是尔朱荣的叛党而在外反叛,高欢苦苦慰勉他,让他夺取京师。产麸又劝说吐万儿杀害孝庄帝,暂立垦庐

王为帝,以号令天下,假藉推举节闵帝,想窃取王权。长广王和节闵帝均被废斥,都遭毒害。于是高欢在河北起兵,假藉讨伐尔朱氏,多次向朝廷上表奏,声称要清除谗贼。高欢既已废黜了节闵帝,就准备篡夺帝位杀害节闵帝。因为人心没有改变,害怕遭受惩罚,就寻找皇家宗室的人继位,权且搪塞人心。上天正要将政权赋予魏,必定会有君主。拥戴圣明的君主,确实不是高欢的力量。但高欢依恃重兵一贯残忍,自认为是他的功劳。他到处安置自己的心腹,跨州连郡,朝中宫内,无处不是他的亲信党羽。他们贪婪暴虐,残害人民。而旧将名臣,正人直士,横遭祸害,动辄遭受冤狱.故武卫将军伊琳,为人清贞刚毅,为禁军官兵所仰戴;直合将军鲜于康仁,是忠直骁勇的豪杰,朝廷的爪牙:高欢却将他们收捕杀戮,也没有向圣上禀奏。司空高干,是高欢的党羽,他们常常相互策应,图谋危害社稷。但因为高欢邪恶的心意还没有顺遂,担心高干事先泄漏出去,就暗中报告朝廷,让孝武帝杀掉高干,这才哭着对高干的弟弟说,是天子横加杀戮了高干。孙腾、任祥是高欢的心腹臂膀,高欢让他们都进入皇上身边,窥测国家可乘之机,他们知道高欢的逆谋即将暴露,相继逃回,高欢更加抚慰地对待他们,也没有向皇上陈述。

然而高欢从进入洛阳开始,本来就有邪恶的阴谋。他让亲信蔡俊担任河、济二州刺史,厚加恩遇,将他作为东道主人。故关西大都督、清水公贺拔岳,功高德重,是国家兴亡的寄托,高欢好乱乐祸,对贺拔岳非常忌恨,就与侯莫陈悦一起阴谋陷害他。本帅因受命负责征伐,马上就将讨伐高欢。高欢知道他的逆谋已经败露,决心聚众抗拒,于是让蔡俊拒绝朝廷派人替代他的职务,命窦泰辅佐他。又派侯景等人向白马运动,辅世珍等直奔石济,高隆

之、疋娄昭等屯据壶关,韩轨之徒聚兵蒲坂。高欢于是上书天子,数说皇上过失,诋毁天子,恃势侮辱朝廷。凭藉他低微的才德,希望篡夺帝位。沟壑还可以填满,祸心却不可推测。有人建议直奔荆楚,在外开拓疆土;有人建议分兵到伊洛,捉拿高欢那个谗佞之人;有人建议准备入关,与我一道共同作战。如今圣明的君主掌握着国运,天下清平安定,百官端立整齐,四方前来会集。人人竭尽忠良,谁是君主身边的小人?而高欢恃势弄权,招致祸乱,聚合谗佞,指鹿为马,包藏凶逆,窥测帝位。是可忍,孰不可忍!

本帅御敌于天下,当亲自统率大军,精兵百万,持弓弩的骑兵千群,携带粮草披甲而坐,专等敌人到来,为追求大义,虽糜烂身驱也不吝惜。况且天子频频下达诏书,颁布天下,声言高欢谋逆叛乱,微调军队讨伐。现在就命令各位将帅,应合战机进军讨伐。或直奔他的要害之地,或突袭他的巢穴,急速追击,紧紧围困。高欢违背天地的意愿,毒害施及人鬼,乘此时机扫除他,就像俯身捡东西一样容易。高欢如果渡过黄河,逐渐威逼王室,就命令各位将领,直取并州,本帅也亲自挥师束进,疾速奔赴伊洛;如果他固守其巢穴,不敢发兵行动,也命令各位将帅,各路一起进军,车裂贼臣,以此答谢天下。

全国各州镇郡县的人民,或者是州乡的官吏名人,或者是功臣世族,都应当舍弃叛逆归顺朝廷,效力于军营。封赏的等级,已经制定好了条例。所有的君子,难道可以不努力吗。太祖对将领们说:“高欢虽然才智不足但狡诈有余,现在他扬言要西进,但他的本意在于进入洛阳。我打算命寇洛率领一万多骑兵和步兵,从迳州束进;王罢率领一万精锐士卒,先占据华州。高欢如果西进,王熊完全可以抗拒;如果他进入洛阳,寇洛就去突袭汾晋。我就快速前进,径直奔赴京师。使得他向前进时有内顾之忧,向后退时有被追赶之势。一举成功,这是上策。“大家都说好。

秋季七月,太祖率领兵众从高平出发,前军到达弘农,而齐神武已逐渐逼近京师。魏孝武帝亲自统率六军,屯驻在河桥,命左卫元斌之、领军斛斯椿镇守武牢,派使者通报太祖。太祖对左右说:“高欢几天时间行军八九百里,这是懂得军事者所忌讳的,正应当趁此机会袭击高欢。而主上以万乘之重,不能决战,正在沿渡口据守。况且长河万里,很难防御,如果一处被高欢渡过,大事就完了。“于是任命大都督趟贵为别道

行台,从蒲坂渡河,直扑并州。派大都督李贤率领精锐骑兵一千前往洛阳。正好遇上元斌之和斛斯椿为争夺权力不和,元斌之就丢开斛斯椿跑回来,欺骗孝武帝说:“高欢的兵马已经到了。”

七月丁未,魏孝武帝就从洛阳率领轻骑入关,太祖备好仪仗和卫队迎接,在束阳驿参拜孝武帝。太祖摘下官帽流着泪谢罪说:“我没有能够遏制敌寇的残害,致使皇上颠沛流离。请求将我拘捕狱中,依法治罪。“孝武帝说:“你的忠诚和操节,朝野尽知。朕因为缺乏德行,身居尊位而招致贼寇横行。今天与你相见,实在太惭愧了。责任在我身上,不必谢罪。“太祖就拥奉孝武帝定都长安。清除草莽,建立朝廷,军国大政都由太祖决定。仍加授太祖大将军、雍州刺史,兼尚书令,进封略阳郡公,另外设置两名尚书,随时处理机要事务,解除太祖尚书仆射官职,其余照旧不动。太祖坚决推让,孝武帝下韶敦促晓谕,太祖这才接受。当初,魏孝武帝在洛阳,答应要把冯翊长公主许配给太祖,没来得及纳彩行聘,而茎亘游就西迁了。到这时,下韶太祖娶这位长公主,拜太祖为驸马都尉。

八月,齐神武突袭攻陷了潼关,入侵华阴。立担率领各军屯驻在霸上待敌。齐神武留下他的部将薛瑾守潼关,自己退回。太祖于是进军讨伐莲瑾,俘虏了七千士卒,返回长安,被提升为丞相。

冬季十月,齐神武拥立韭蕴渣逛五禀的儿子元善见为皇帝,迁都到邺,造就是东魏。

十一月,太祖派仪同李虎与李弼、赵贵等在灵州讨伐曹泥,李虎引黄河水灌灵州城。第二年,曹泥投降,太祖把当地的豪帅迁到咸阳。

闰十二月,北魏孝武帝去世。太祖和公卿们定策,尊立北魏南阳王宝炬继位为皇帝,这就是西魏的文皇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