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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书·列传·卷四十八

令狐德棻

原文

萧察

萧察字理孙,兰陵人也,梁武帝之孙,昭明太子统之第三子。幼而好学,善属文,尤长佛义。特为梁武帝所嘉赏。梁普通六年,封曲江县公。中大通三年,进封岳阳郡王。历官宣惠将军,知石头戍事,琅邪、彭城二郡太守,东扬州刺史。初,昭明卒,梁武帝舍察兄弟而立简文,内常愧之,宠亚诸子,以会稽人物殷阜,一都之会,故有此授,以慰其心。察既以其昆弟不得为嗣,常怀不平。又以梁武帝衰老,朝多秕政,有败亡之渐,遂蓄聚货财,交通宾客,招募轻侠,折节下之。其勇敢者多归附,左右遂至数千人,皆厚加资给。

中大同元年,除持节,都督雍梁东益南北秦五州、郢州之竟陵、司州之随郡诸军事,西中郎将,领宁蛮校慰,雍州刺史。察以襄阳形胜之地,又是梁武创基之所,时平足以树根本,世乱可以图霸功,遂克己励节,树恩于百姓,务修刑政,志存绥养。乃下教曰:

昔之善为政者,不独师所见。藉听众贤,则所闻自远;资鉴外物,故在瞩致明。是以庞参恤民,盖访言于高逸;马援居政,每责成于掾史;王沉爰加厚赏;吕虔功有所由:故能显美政于当年,流芳尘于后代。

吾以陋识,来牧盛藩。每虑德不被民,政道或紊。中宵拊枕,对案忘饥,思纳良谟,以匡弗逮。雍州部内有不便于民,不利于政,长吏贪残,戍将懦弱,关市恣其裒刻,豪猾多所苞藏,并密以名闻,当加厘正。若刺史治道之要,弛张未允,循酷乖理,任用违才,或爱狎邪佞,或斥废忠謇,弥思启告,用袪未悟。盐梅舟烜,允属良规,苦口恶石,想勿余隐。并广示乡闾,知其款意。于是境内称治。

太清二年,梁武帝以察兄河东王誉为湘州刺史,徙湘州刺史张缵为雍州以代察。缵恃其才望,志气矜骄,轻誉少年,州府迎候有阙。誉深衔之。及至镇,遂托疾不与缵相见。后闻侯景作乱,颇凌蹙缵。缵惧为所擒,乃轻舟夜遁,将之雍部,复虑察拒之。梁元帝时镇江陵,与缵有旧,缵将因之以毙察兄弟。会梁元帝与誉及信州刺史、桂阳王慥各率所领,入援金陵。慥下峡至江津,誉次江口,梁元帝届郢州之武成。属侯景已请和,梁武帝诏罢援军。誉自江口将旋湘镇,慥欲待梁元帝至,谒督府,方还州。缵时在江陵,乃贻梁元帝书曰:“河东戴樯上水,欲袭江陵。岳阳在雍,共谋不逞。”江陵游军主朱荣又遣使报云:“桂阳住此,却应誉、察。”梁元帝信之,乃凿船沉米,斩缆而归。至江陵,收慥杀之。令其子方等、王僧辩等相继攻誉于湘州。誉又告急于察。察闻之大怒。

初,梁元帝将援建业,令所督诸州,并发兵下赴国难。察遣府司马刘方贵领兵为前军,出汉口。及将发,元帝又使谘议参军刘钰喻察,令自行。察辞颇不顺,元帝又怒。而方贵先与察不协,潜与元帝相知,克期袭察。未及发,会察以他事召方贵,方贵疑谋泄,遂据樊城拒命。察遣使魏益德、杜岸等众军攻之。方贵窘急,令其子迁超乞师于江陵。元帝乃厚资遣缵,若将述职,而密援方贵。缵次大堤,樊城已陷。察擒方贵兄弟及党与,并斩之。

缵因进至州。察迁延不受代,乃以西城居之,待之以礼。军民之政,犹归于察。察以构其兄弟,事始于缵,将密图之。缵惧,请元帝召之。元帝乃征缵于察,察留不遣。杜岸兄弟绐缵曰:“民观岳阳殿下,势不仰容。不如且往西山,以避此祸。使君既得物情,远近必当归集,以此义举,事无不济。”缵深以为然,因与岸等结盟誓。缵又要雍州人席引等于西山聚众。缵乃服妇人衣,乘青布轝,与亲信十余人出奔。引等与杜岸驰告察。察令中兵参军尹正共岸等率兵追讨,并擒之。缵惧不免,因请为沙门。

察时以誉危急,乃留谘议参军蔡大宝守襄阳,率众二万、骑千匹伐江陵以救之。于时江陵立栅,周遶郭邑,而北面未就。察因攻之。元帝大惧,乃遣参军庾奂谓察曰:“正德肆乱,天下崩离。汝复效尤,将欲何谓?吾蒙先(帝)〔宫〕爱顾,以汝兄弟见属。今以侄伐叔,逆顺安在?”察谓奂曰:“家兄无罪,累被攻围。同气之情,岂可坐观成败。七父若顾先恩,岂应若是。如能退兵湘水,吾便旋旆襄阳。”

察既攻栅不克,退而筑城。又尽锐攻之。会大雨暴至,平地水四尺,察军中沾渍,众颇离心。其将杜岸、岸弟幼安及其兄子龛,惧察不振,以其属降于江陵。察众大骇,其夜遁归襄阳,器械辎重,多没于湕水。初,察囚张缵于军,至是,先杀缵而后退焉。

杜岸之降也,请以五百骑袭襄阳。去城三十里,城中觉之。蔡大宝乃辅察母保林龚氏,登陴闭门拒战。会察夜至,龚氏不知其败,谓为贼也,至晓见察,乃纳之。岸等以察至,遂奔其兄巘于广平。察遣将尹正、薛晖等攻拔之,获巘、岸等,并其母妻子女,并于襄阳北门杀之。尽诛诸杜宗族亲者,其幼稚疏属下蚕室。又发掘其坟墓,烧其骸骨,灰而扬之。

察既与江陵构隙,恐不能自固,大统十五年,乃遣使称藩,请为附庸。太祖令丞相府东合祭酒荣权使焉。察大悦。是岁,梁元帝令柳仲礼率众进图襄阳。察惧,乃遣其妻王氏及世子嶚为质以请救。太祖又令荣权报命,仍遣开府杨忠率兵援之。十六年,杨忠擒仲礼,平汉东,察乃获安。时朝议欲令察发丧嗣位,察以未有玺命,辞不敢当。荣权时在察所,乃驰还,具言其状。太祖遂令假散骑常侍郑穆及荣权持节策命察为梁王。察乃于襄阳置百官,承制封拜。十七年,察留蔡大宝居守,乃自襄阳来朝。太祖谓察曰:“王之来此,颇由荣权,王欲见之乎?”察曰:“幸甚。”太祖乃召权与察相见。仍谓之曰:“荣权,吉士也,寡人与之从事,未尝见其失信。”察曰:“荣常侍通二国之言无私,故察今者得归诚魏阙耳。”

魏恭帝元年,太祖令柱国于谨伐江陵,察以兵会之。及江陵平,太祖立察为梁主,居江陵东城,资以江陵一州之地。其襄阳所统,尽归于我。察乃称皇帝于其国,年号大定。追尊其父统为昭明皇帝,庙号高宗,统妃蔡氏为昭德皇后。又尊其所生母龚氏为皇太后,立妻王氏为皇后,子岿为皇太子。其庆赏刑威,官方制度,并同王者。唯上疏则称臣,奉朝廷正朔。至于爵命其下,亦依梁氏之旧。其戎章勋级,则又兼用柱国等官。又追赠叔父邵陵王纶太宰,谥曰壮武。赠兄河东王誉丞相,谥曰武桓。太祖乃置江陵防主,统兵居于西城,名曰助防。外示助察备御,内实兼防察也。

初,江陵灭,梁元帝将王琳据湘州,志图匡复。及察立,琳乃遣其将潘纯陀、侯方儿来寇。察出师御之,纯陀等退归夏口。察之四年,察遣其大将军王操率兵略取王琳之长沙、武陵、南平等郡。五年,王琳又遣其将雷又柔袭陷监利郡,太守蔡大有死之。寻而琳与陈人相持,称藩乞师于察。察许之。师未出而琳军败,附于齐。是岁,其太子岿来朝京师。察之六年夏,震,其前殿崩,压杀二百余人。

初,江陵平,察将尹德毅说察曰:“臣闻人主之行,与匹夫不同。匹夫者,饰小行,竞小廉,以取名誉。人主者,定天下,安社稷,以成大功。今魏虏贪惏,罔顾吊民伐罪之义,必欲肆其残忍,多所诛夷,俘囚士庶,并为军实。然此等戚属,咸在江东,念其充饵豺狼,见拘异域,痛心疾首,何日能忘!殿下方清宇宙,绍兹鸿绪。悠悠之人,不可门到户说。其涂炭至此,咸谓殿下为之。殿下既杀人父兄,孤人子弟,人尽雠也,谁与为国。但魏之精锐,尽萃于此。犒师之礼,非无故事。若殿下为设享会,因请于谨等为欢。彼无我虞,当相率而至,预伏武士,因而毙之。分命果毅,掩其营垒,斩馘逋丑,俾无遣噍。江陵百姓,抚而安之,文武官寮,随即诠授。既荷更生之惠,孰不忻戴圣明。魏人摄息,未敢送死。王僧辩之徒,折简可致。然后朝服济江,入践皇极,缵尧复禹,万世一时。晷刻之间,大功可立。古人云:“天与不取,反受其咎,时至不行,反受其殃。”愿殿下恢弘远略,勿怀匹夫之行。”察不从,谓德毅曰:“卿之此策,非不善也。然魏人待我甚厚,未可背德。若遽为卿计,则邓(祈)〔祁〕侯所谓人将不食吾余也。”

既而阖城长幼,被虏入关,又失襄阳之地。察乃追悔曰:“恨不用尹德毅之言,以至于是。”又见邑居残毁,干戈日用,耻其威略不振,常怀忧愤。乃着愍时赋以见意。其词曰:嗟余命之舛薄,实赋运之逢屯。既殷忧而弥岁,复坎壈以相邻。昼营营而至晚,夜耿耿而通晨。望否极而云泰,何杳杳而无津。悲晋玺之迁赵,痛汉鼎之移新。无田、范之明略,愧夷、齐之得仁。遂胡颜而苟免,谓小屈而或申。岂妖沴之无已,何国步之长沦。

恨少生而轻弱,本无志于爪牙。谢两章之雄勇,恧二东之英华。岂三石于杜鄠,异五马于琅邪。直受性而好善,类蓬生之在麻。冀无咎而沾庆,将保静而蠲邪。何昊穹之弗惠,值上帝之纡奢。神州鞠为茂草,赤县遶于长蛇。徒仰天而太息,空抚衿而咨嗟。

惟古人之有怀,尚或感于知己。况托萼于霄极,宠渥流于无已。或小善而必褒,时片言而见美。昔待罪于禹川,历三考而无纪。获免戾于明时,遂超隆于宗子。始解印于稽山,即驱传于湘水。彼南阳之旧国,实天汉之嘉祉。既川岳之形胜,复龙跃之基趾。此首赏之谬及,谓维城之足恃。值诸侯之携贰,遂留滞于樊川。等勾践之绝望,同重耳之终焉。望南枝而洒泣,或东顾而潺湲。归欤之情何极,首丘之思邈然。

忽值魏师入讨,于彼南荆。既车徒之赩赫,遂一鼓而陵城。同寤生之舍许,等小白之全邢。伊社稷之不泯,实有感于恩灵。矧吾人之固陋,迥飘薄于流萍。忽沉滞于兹土,复期月而无成。昔方千而畿甸,今七里而盘萦。寡田邑而可赋,阙丘井而求兵。无河内之资待,同荥阳之未平。夜骚骚而击柝,昼孑孑而扬旌。烽凌云而迥照,马伏枥而悲鸣。既有怀于斯日,亦焉得而云宁。

彼云梦之旧都,乃标奇于昔者。验往记而瞻今,何名高而实寡。寂寥井邑,荒凉原野。徒揄扬于宋玉,空称嗟于司马。南方卑而叹屈,长沙湿而悲贾。余家国之一匡,庶兴周而祀夏。忽萦忧而北屈,岂年华之天假。

加以狗盗鼠窃,蜂虿狐狸。群圉隶而为寇,聚臧获而成师。窥觎津渚,跋扈江眉。屡征肇于殷岁,频战起于轩时。有扈兴于夏典,采虬着于周诗。方叔振于蛮貊,伯禽捷于淮夷。在逋秽其能几,会斩馘而搴旗。彼积恶之必稔,岂天灵之我欺。交川路之云拥,理惆怅而未怡。

察在位八载,年四十四,保定二年二月,薨。其群臣等葬之于平陵,谥曰宣皇帝,庙号中宗。

察少有大志,不拘小节。虽多猜忌,而知人善任使,抚将士有恩,能得其死力。性不饮酒,安于俭素,事其母以孝闻。又不好声色,尤恶见妇人,虽相去数步,遥闻其臭。经御妇人之衣,不复更着。又恶见人发,白事者必方便以避之。其在东扬州颇放诞,省览(薄)〔簿〕领,好为戏论之言,以此获讥于世。笃好文义,所着文集十五卷,内典华严、般若、法华、金光明义疏四十六卷,并行于世。察疆土既狭,居常怏怏。每诵“老马伏枥,志在千里。烈士暮年,壮心不已”,未尝不盱衡扼腕,叹咤者久之。遂以忧愤发背而殂。高祖又命其太子岿嗣位,年号天保。

岿字仁远,察之第三子也。机辩有文学。善于抚御,能得其下欢心。嗣位之元年,尊其祖母龚太后曰太皇太后,嫡母王皇后曰皇太后,所生曹贵嫔曰皇太妃。其年五月,其太皇太后薨,谥曰元太后。九月,其太妃又薨,谥曰孝皇太妃。二年,皇太后薨,谥曰宣静皇后。

五年,陈湘州刺史华皎、巴州刺史戴僧朔并来附。皎送其子玄响为质于岿,乃请兵伐陈。岿上言其状。高祖诏卫公直督荆州总管权景宣、大将军元定等赴之。岿亦遣其柱国王操率水军二万,会皎于巴陵。既而与陈将吴明彻等战于沌口,直军不利,元定遂没。岿大将军李广等亦为陈人所虏,长沙、巴陵并陷于陈。卫公直乃归罪于岿之柱国殷亮。岿虽以退败不独在亮,然不敢违命,遂诛之。吴明彻乘胜攻克岿河东郡,获其守将许孝敬。明年,明彻进寇江陵,引江水灌城。岿出顿纪南以避其锐。江陵副总管高琳与其尚书仆射王操拒守。岿马军主马武、吉彻等击明彻,败之。明彻退保公安。岿乃还江陵。

岿之八年,陈又遣其司空章昭达来寇。江陵总管陆腾及岿之将士击走之。昭达又寇章陵之青泥。岿令其大将军许世武赴援,大为昭达所破。

初,华皎、戴僧朔从卫公直与陈人战败,率其麾下数百人归于岿。岿以皎为司空,封江夏郡公。以僧朔为车骑将军,封吴兴县侯。岿之十年,皎来朝。至襄阳,请卫公直曰:“梁主既失江南诸郡,民少国贫。朝廷兴亡继绝,理宜资赡,岂使齐桓、楚庄独擅救卫复陈之美。望借数州,以裨梁国。”直然之,乃遣使言状高祖。高祖许之,诏以基、平、鄀三州归之于岿。

及高祖平齐,岿朝于邺。高祖虽以礼接之,然未之重也。岿知之,后因宴承间,乃陈其父荷太祖拯救之恩,并叙二国艰虞,唇齿掎角之事。词理辩畅,因涕泗交流。高祖亦为之歔欷。自是大加赏异,礼遇日隆。后高祖复与之宴,齐氏故臣咤列长釜亦预焉。高祖指谓岿曰:“是登陴骂朕者也。”岿曰:“长釜未能辅桀,飞敢吠尧。”高祖大笑。及酒酣,高祖又命琵琶自弹之。仍谓岿曰:“当为梁主尽欢。”岿乃起,请舞。高祖曰:“梁主乃能为朕舞乎?”岿曰:“陛下既亲抚五弦,臣何敢不同百兽。”高祖大悦,赐杂缯万段、良马数十匹,并赐齐后主妓妾,及常所乘五百里骏马以遗之。

及隋文帝执政,尉迟迥、王谦、司马消难等各起兵。时岿将帅皆密请兴师,与迥等为连衡之势,进可以尽节于周氏,退可以席卷山南。岿固以为不可。俄而消难奔陈,迥等相次破灭。

隋文帝既践极,恩礼弥厚。遣使赐金三百两、银一千两、布帛万段、马五百匹。开皇二年,隋文帝备礼纳岿女为晋王妃。又欲以其子玚尚兰陵公主。由是罢江陵总管,岿专制其国。四年,岿来朝长安,隋文帝甚敬待之。诏岿位在王公之上,赐缣万匹,珍玩称是。及还,亲执其手谓之曰:“梁主久滞荆、楚,未复旧都,故乡之念,良轸怀抱。朕当振旅长江,相送旋反耳。”

岿在位二十三载,年四十四,五年五月薨。其群臣葬之于显陵,谥曰孝(文)〔明〕皇帝,庙号世宗。

岿孝悌慈仁,有君人之量。四时祭享,未尝不悲慕流涕。性尤俭约,御下有方,境内称治。所着文集及孝经、周易义记及大小乘幽微,并行于世。隋文帝又命其太子萧琮嗣位,年号广运。琮字温文。性倜傥不羁,博学有文义,兼善弓马。初封东阳王,寻立为皇太子。及嗣位,隋文帝征琮叔父岑入朝,因留不遣。复置江陵总管以监之。

琮之二年,隋文帝又征琮入朝。琮率其臣下二百余人朝于长安。隋文帝仍遣武乡公崔弘度将兵戍江陵。军至鄀州,琮叔父岩及弟(巘)〔瓛〕等惧弘度掩袭之,遂虏居民奔于陈。隋文帝于是废梁国,曲赦江陵死罪,给民复十年。梁二主各给守墓十户。寻拜琮为柱国,封莒国公。

自察初即位,岁在乙亥,至是,岁在丁未,凡三十有三岁矣。

察子嶚,追谥孝惠太子;岩,封安平王;岌,东平王;岑,河间王,后改封吴郡王。岿子瓛,义兴王;瑑,晋陵王;璟,临海王;珣,南海王;玚,义安王;瑀,新安王。

察之在藩及居帝位,以蔡大宝为股肱,王操为腹心,魏益德、尹正、薛晖、许孝敬、薛宣为爪牙,甄玄成、刘盈、岑善方、傅准、褚珪、蔡大业典众务。张绾以旧齿处显位,沉重以儒学蒙厚礼。自余多所奖拔,咸尽其器能。及岿纂业,亲贤并用,将相则华皎、殷亮、刘忠义,宗室则萧欣、萧翼,民望则萧确、谢温、柳洋、王湜、徐岳,外戚则王凝、王诵、殷琏,文章则刘孝胜、范迪、沈君游、君公、柳信言,政事则袁敞、柳庄、蔡延寿、甄诩、皇甫兹。故能保其疆土,而和其民人焉。今载察子嶚等及蔡大宝以下尤著者,附于左。其在梁、陈、隋已有传,及岿诸子未任职者,则不兼录。

嶚字道远,察之长子也。母曰宣静皇后。幼聪敏,有成人之量。察之为梁主,立为世子。寻病卒。及察称帝,追谥焉。岩字义远,察第五子也。性仁厚,善于抚接。历侍中、荆州刺史、尚书令、太尉、太傅。入陈,授平东将军、东扬州刺史。及陈亡,百姓推岩为主,以御隋师。为总管宇文述所破,伏法于长安。

岌,察第六子也。性淳和,幼而好学。位至侍中、中卫将军。岿之五年,卒,赠侍中、司空。谥曰孝。

岑字智远,察第八子也。位至太尉。性简贵,御下严整。及琮嗣位,自以望重属尊,颇有不法,故隋文征入朝。拜大将军,封怀义郡公。

瓛字钦文,岿第三子也。幼有令誉,能属文,特为岿所爱。位至荆州刺史。

初,隋师至鄀州,梁之百寮咸恐惧,计无所出。唯瓛建议南奔。入陈,授侍中、安东将军、吴州刺史。及陈亡,吴人推为主以御隋师。战而败,与岩同时伏法。

蔡大宝字敬位,济阳考城人。祖履,齐尚书祠部郎。父点,梁尚书仪曹郎、南兖州别驾。

大宝少孤,而笃学不倦,善属文。初以明经对策第一,解褐武陵王国左常侍。尝以书干仆射徐勉,大为勉所赏异。乃令与其子游处,所有坟籍,尽以给之。遂博览群书,学无不综。

察初出第,勉仍荐大宝为侍读,兼掌记室。寻除尚书仪曹郎。出镇会稽,大宝为记室,领长流。察莅襄阳,迁谘议参军。及梁元帝与河东王誉结隙,察令大宝使江陵以观之。梁元帝素知大宝,见之甚悦。乃示所制玄览赋,令注解焉。三日而毕。元帝大嗟赏之,赠遗甚厚。大宝还白察云:“湘东必有异图,祸乱将作,不可下援台城。”察纳之。及为梁主,除中书侍郎,兼吏部,掌大选事,领襄阳太守,迁员外散骑常侍、吏部郎,俄转吏部尚书。军国之事,咸委决焉。加授大将军,迁尚书仆射,进号辅国将军。又除使持节、宣惠将军、雍州刺史。察于江陵称帝,征为侍中、尚书令,参掌选事,又加云麾将军,荆州刺史。进位柱国、军师将军,领太子少傅,转安前将军,封安丰县侯,邑一千户。从岿入朝,领太子少傅。岿嗣位,册授司空、中书监、中权大将军,领吏部尚书。固让司空,许之。加特进。岿之三年,卒。岿哭之恸,自卒及葬,三临其丧。赠司徒,进爵为公。谥曰文凯。配食察庙。

大宝性严整,有智谋,雅达政事,文词赡速。察之章表书记教令诏册,并大宝专掌之。察推心委任,以为谋主。时人以察之有大宝犹刘先主之有孔明焉。所着文集三十卷,及尚书义疏并行于世。有四子。

次子延寿,有器识,博涉经籍,尤善当世之务。尚察女宣成公主。历中书郎、尚书右丞、吏部郎、御史中丞。从琮入隋,授开府仪同三司,秘书丞。终于成州刺史。大宝弟大业。

大业字敬道。有至行,父没,居丧过礼。性宽恕,学涉经史,有将命材,屡充使诣阙。初以西中郎府参军随察之镇。察称帝,历尚书左丞、开远将军、监利郡守、散骑常侍、卫尉卿。岿嗣位,迁都官尚书,除贞毅将军、漳川太守。入为左民尚书、太常卿。岿之七年,卒,赠金紫光禄大夫。谥曰简。有五子,允恭最知名。起家著作佐郎、太子舍人。梁灭入陈,拜尚书库部郎。陈亡入隋,授起居舍人。

王操字子高。其先,太原晋阳人也。察母龚氏之外弟也。祖灵庆,海盐令。父景休,临川内史。

操性敦厚,有筹略,博涉经史,在公恪勤。初为察外兵参军,亲任亚于蔡大宝。察承制,除尚书左丞。及称帝,迁五兵尚书、大将军、郢州刺史。寻进位柱国,封新康县侯。岿嗣位,授镇右将军、尚书仆射。

及吴明彻为寇,岿出顿纪南,操抚循将士,莫不用命。明彻既退,江陵获全,操之力也。迁侍中、中卫将军、尚书令、开府仪同三司,参掌选事,领荆州刺史。操既位居朝右,每自挹损,深得当时之誉。岿之十四年,卒。岿举哀于朝堂,流涕谓其群臣曰:“天不使吾平荡江表,何夺吾贤相之速也。”及葬,亲祖于瓦官门。赠司空,进爵为公。谥曰康节。有七子。次子衡最知名。有才学,起家秘书郎。历太子洗马、中书、黄门侍郎。

魏益德,襄阳人也。有才干,胆勇过人。数从军征讨,以功累迁至郡守。察莅襄阳,以益德为其府司马。察承制,拜将军。寻加大将军。及察称帝,进位柱国,封上黄县侯,邑千户,加车骑将军。察之二年,卒,赠司空。谥曰忠壮。进爵为公。岿之五年,以益德配食察庙。

尹正,其先天水人。察莅雍州,正为其府中兵参军。擒张缵,获杜岸,皆正之力。察承制,以为将军。寻拜大将军。及称帝,除护军将军,进位柱国,封新野县侯,邑千户。察之三年,卒,赠开府仪同三司。谥曰刚。岿之五年,以正配食察庙。子德毅,多权略,位至大将军。后以见疑赐死。

薛晖,河东人也。有才略。身长八尺,形貌甚伟。尝督禁旅,为察爪牙,当御侮之任。与尹正攻获杜岸于南阳。察承制,拜将军。寻加大将军,进位柱国,除领军将军。岿之二年,卒,赠开府仪同三司。有六子,子建、子尚知名。

许孝敬,吴人,小名嗣儿。劲勇过人,为察骁将。以大将军守河东。既无救援,为吴明彻所擒,遂戮于建康市。赠车骑大将军。子世武嗣。少袭父大将军,好勇不拘行检。重宾客,施与不节。资产既尽,郁郁不得志,遂谋奔陈。事觉,伏诛。又有大将军李广,会稽人。早事察,以敢勇闻。沌口之役,先登力战。及华皎军败,为吴明彻所擒。将降之,广辞色不屈,遂被害。赠太尉,追封建兴县公。谥曰忠武。

甄玄成字敬平,中山人。博达经史,善属文。少为简文所知。以录事参军随察镇襄阳。转中记室参军,掌书记,颇参政事。以江陵甲兵殷盛,遂怀贰心。密书与梁元帝,申其诚款。遂有得其书者,进之于察。察深信佛法,常愿不杀诵法华经人。玄成素诵法华经,遂以此获免。察后见之,常曰:“甄公好得法华经力。”历位中书侍郎、御史中丞、祠部尚书、吏部尚书。察之六年,卒,赠侍中、护军将军。有文集二十卷。子诩,少沉敏,闲习政事。历中书舍人、尚书右丞。从琮入隋,授开府仪同三司,终于太府少卿。

刘盈,彭城人,以西中郎府录事参军随察之镇。有器度,勤于在公。察之军国经谋,颇得参预。历黄门郎、中书监、雍州刺史、尚书仆射。岿之七年,卒,赠本官。第三子然,于时颇知名。隋鹰击郎将。

岑善方字思义,南阳棘阳人,汉征南大将军彭之后也。祖惠甫,给事中。父昶,散骑侍郎。

善方有器局,博综经史,善于辞令。以刑狱参军随察至襄阳。察初请内附,以善方兼记室,充使诣阙。应对闲敏,深为太祖所嘉。自此往来,凡数十反。魏恭帝二年,授骠骑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,封长宁县公。察之承制也,授中书舍人,迁襄阳郡守。及称帝,征为太(府)〔舟〕卿,领中书舍人,转太府,领舍人如故。寻迁散骑常侍、起部尚书。善方性清慎,有当世干能,故察委以机密。察之七年,卒,赠太常卿。谥曰敬。所着文集十卷。

有七子,并有操行。之元、之利、之象最知名。之元,太子舍人,早卒。高祖录善方充使之功,追之利、之象入朝。授之利帅都督、代王记室参军。后仕隋,历安固令、郴义江三州司马、零陵郡丞。之象掌式中士,隋文帝相府参军事。后仕隋,历尚书虞部员外郎、邵陵上宜渭南邯郸四县令。

傅准,北地人。祖照,金紫光禄大夫。父谞,湘东王外兵参军。准有文才,善词赋。以西中郎参军随察之镇。官至度支尚书。岿之七年,卒,赠太常卿。谥曰敬康。所着文集二十卷。有二子,曰秉曰执,并材兼文史。秉,尚书右丞。执,中书舍人、尚书左丞。

宗如周,南阳人。有才学,容止详雅。以府僚随察,历黄门、散骑、列卿,后至度支尚书。岿之九年,卒。如周面狭长,以法华经云“闻经随喜,面不狭长”,尝戏之曰:“卿何为谤经?”如周踧踖,自陈不谤。察又谓之如初。如周惧,出告蔡大宝。大宝知其旨,笑谓之曰:“君当不谤余经,政应不信法华耳。”如周乃悟。又尝有人诉事于如周,谓为经作如州官也,乃曰:“某有屈滞,故来诉如州官。”如周曰:“尔何小人,敢呼我名!”其人惭谢曰:“祇言如州官作如州,不知如州官名如周。早知如州官名如周,不敢唤如州官作如周。”如周乃笑曰:“命卿自责,见侮反深。”众咸服其宽雅。有七子。希颜、希华知名。希颜有文学,仕至中书舍人。希华博通经术,为荆楚儒宗。

萧欣,梁武帝弟安成康王秀之孙,炀王机之子也。幼聪警,博综坟籍,善属文。察践位,以欣袭机封。历侍中、中书令、尚书仆射、尚书令。岿之二十三年,卒,赠司空。欣与柳信言,当岿之世,俱为一时文宗。有集三十卷。又着梁史百卷,遭乱失本。柳洋,河东解人。祖惔,尚书左仆射。父昭,中书侍郎。洋少有文学,以礼度自拘,与王湜俱以风范方正为当时所重。位至吏部尚书,出为上黄郡守。梁国废,以郡归隋,授开府仪同三司。寻卒。

徐岳,东海人,尚书左仆射、开府仪同三司、简肃公勉之少子也。少方正,博通经史。初为东阳王琮师。琮为皇太子,授詹事。及嗣位,除侍中、左民尚书,俄迁尚书仆射。从琮入隋,授上开府仪同三司。终于陈州刺史。子凯,秘书郎。岳兄矩,有文学,善吏事。颇黩于货贿。位至度支尚书。子敬,鸿胪卿。王漩,琅邪临沂人。祖琳,侍中、太府卿。父锡,侍中。漩少有令誉,尚察妹庐陵长公主。历秘书郎、太子舍人、宣成王友、庐陵内史。察践位,授侍中、吏部尚书。岿之四年,使诣阙,卒于宾馆。赠侍中、右光禄大夫。子瓘,有文词,黄门侍郎。漩弟湜,方雅有器识。位至都官尚书。岿之二十年,卒。子怀,秘书郎,隋沔阳令。

范迪,顺阳人。祖缜,尚书左丞。父胥,鄱阳内史。迪少机辩,善属文。历中书黄门侍郎、尚书右丞、散骑常侍。岿之十七年,卒。有文集十卷。子裒。迪弟遹,文采劣于迪,而经术过之。位至中卫、东平王长史。

沈君游,吴兴人。祖僧畟,左民尚书。父巡,东阳太守。君游博学有词采,位至散骑常侍。岿之十二年,卒。有文集十卷。

弟君公,有干局,美风仪,文章典正,特为岿所重。历中书黄门侍郎、御史中丞。自都官尚书为义兴王瓛师。从瓛奔陈,授侍中、太子詹事。隋平陈,以瓛同谋度江,伏诛。

袁敞,陈郡人。祖昂,司空。父士俊,安成内史。敞少有器量,博涉文史。以吏部郎使诣阙。时主者以敞班在陈使之后,敞固不从命。主者诘之,敞对曰:“昔陈之祖父乃梁诸侯之下吏也,弃忠与义,盗有江东。今大周朝宗万国,招携以礼,若使梁之行人在陈人之后,便恐彝伦失序。岂使臣之所望焉。”主者不能屈,遂以状奏。高祖善之,乃诏敞与陈使异日而进。还,以称旨,迁侍中,转左民尚书。从琮入隋,授开府仪同三司。终于谯州刺史。子谧、谦。

史臣曰:梁主任术好谋,知贤养士,盖有英雄之志,霸王之略焉。及淮海版荡,骨肉猜贰,拥众自固,称藩内款,终能据有全楚,中兴颓运。虽土宇殊于旧邦,而位号同于曩日。贻厥自远,享国数世,可不谓贤哉。嗣子纂承旧业,增修遗构,赏罚得衷,举厝有方。密迩寇雠,则威略具举;朝宗上国,则声猷远振。岂非继世之令主乎。


译文

萧察字理孙,兰陵人,是梁武帝的孙子,昭明太子萧统的第三个儿子。

自幼喜欢学习,善于写文章,尤其擅长于佛教经义。

梁武帝对他特别称赞赏识。

梁普通六年(525),封曲江县公。

中大通三年(531),晋封岳阳郡王。

先后担任宣惠将军、知石头戍事、南琅笽及彭城二郡太守、东扬州刺史。

当初,昭明太子去世时,梁武帝舍弃萧察兄弟,而立简文为太子,心中常感抱愧,就宠爱昭明太子的儿子们,由于会稽人物荟萃,物产丰富,为一方都会,所以用此任以抚慰萧察之心。

萧察因为自己的兄弟不能立为太子,心中常怀不平之气。

又因为梁武帝衰老,朝政多有弊端,呈败亡之象,就积蓄钱财,交结宾客,招募游侠,不惜降低身份来屈就他们。

那些勇敢的人多来归降,身边多达数千人,都给丰厚的待遇。

中大同元年(546),任持节,都督雍、梁、东益、南秦、北秦五州及郢州之竟陵、司州之随郡诸军事,授西中郎将,兼任宁蛮校尉、雍州刺史。

萧察认为襄阳形势险要,又是梁武帝开创基业的地方,太平时足以当作根本之地,动乱时可以图谋霸业,于是克制自己,勉励节操,在百姓中广施恩惠,努力完善刑罚政务,志在安抚百姓,休养生息。

境内政治清明安定。

太清二年(548),梁武帝任命萧察之兄河东王萧誉为湘州刺史,调湘州刺史张缵到雍州,取代萧察。

张缵仗恃才能名望,傲慢自负,看不起年轻的萧誉,州府迎接时礼数不到。

萧誉十分恼恨。

到任所后,就借口有病不与张缵见面。

后来听说侯景作乱,萧誉对张缵多有欺凌威逼。

张缵害怕被捉住,连夜坐小船逃跑,想到雍州去,又担心萧察拒绝入境。

当时梁元帝镇守江陵,与张缵旧有交情,张缵想借梁元帝之手将萧察兄弟置于死地。

恰巧梁元帝与萧誉、信州刺史桂阳王萧忄造各自率军,支援金陵。

萧忄造从三峡而下,抵达长江渡口,萧誉驻军江口,梁元帝到达郢州的武城。

这时侯景已经请求讲和,梁武帝诏令援军返回。

萧誉打算从江口返回湘州任所。

萧忄造想等候梁元帝到达,拜谒督府,然后再返回信州。

当时张缵在江陵,就写信给梁元帝说:“河东王的军队已经上船,顺流而下,准备袭击江陵。

岳阳王在雍州,共谋反叛。”江陵游军主朱荣又派使者报告说:“桂阳王住在这里,打算响应萧誉、萧察。”梁元帝信以为真,连忙将米船凿沉,斩断缆绳返回。

到了江陵,捉住萧忄造,把他杀掉。

命令他的儿子萧方等、王僧辩等人先后进攻湘州。

萧誉向萧察告急,萧察大怒。

当初,梁元帝打算援助建业,命令所辖诸州,全都发兵共赴国难。

萧察派府司马刘方贵领兵为前军,从汉口出发。

快要出发时,梁元帝又派咨议参军刘..告诉萧察,要他亲自带兵。

萧察言词很不恭顺,梁元帝又怒。

而且刘方贵早与萧察不和,暗中与梁元帝联络,约定日期,袭击萧察。

尚未发兵,恰巧萧察因为别的事召见刘方贵,刘方贵怀疑计谋败露,就占据樊城,抗拒命令。

萧察派魏益德、杜岸等各军进攻。

刘方贵窘迫慌急,派儿子刘迁超向江陵请求援军。

梁元帝于是用丰厚的财物派遣张缵,表面上是前去赴任,而暗中支援刘方贵。

张缵停军在大堤时,樊城已被攻陷。

萧察捉住了刘方贵兄弟及其党羽,将他们全部杀掉。

张缵乘机到达雍州。

萧察故意拖延,不接受替代,让张缵住在西城,以礼相待。

一切军事政务,仍然由萧察主管。

萧察认为自己兄弟被陷害,祸源起于张缵,准备暗中算计他。

张缵害怕,请求梁元帝把自己召回。

梁元帝于是向萧察征调张缵,萧察留住张缵不放。

杜岸兄弟欺骗张缵道:“百姓看岳阳王殿下,其权势不容人仰视。

不如暂且往西山去,避开祸患。

大人既得人心,远近之人必定前来投奔,凭此举起义旗,事情没有不成功的。”张缵认为很有道理,就与杜岸等人结盟发誓。

张缵又邀请雍州人席引等在西山聚集部众。

张缵穿着女人衣服,坐着用黑布围起来的车子,与亲信十余人出逃。

席引等人与杜岸驰马报告萧察。

萧察命令中兵参军尹正会同杜岸等人领兵追赶,把张缵一行全部捉住。

张缵害怕被杀,请求出家为僧。

当时,由于萧誉危急,萧察留下咨议参军蔡大宝防守襄阳,自己率领二万军队、一千匹马讨伐江陵,以救萧誉。

此时江陵外城已树立栅栏,只有北面空着。

萧察乘机进攻。

梁元帝十分害怕,就派参军庾..对萧察说:“萧正德肆意作乱,天下分崩离析。

你还想学他的样子,究竟想干什么?我承蒙先宫垂爱,以你兄弟相托。

如今侄子反来攻伐叔父,天理何在?”萧察回答道:“家兄无罪,而多次被围攻。

手足之情,难道能够袖手旁观?七叔父假若顾念先父恩情,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呢?如果退兵到湘水,我就撤回襄阳。”萧察攻不破栅栏,只好退兵筑城。

又尽出精锐发动攻势。

突然天降大雨,平地水深四尺,萧察军营泡在水中,部众多生离散之心。

部将杜岸及其弟幼安、兄长之子杜龛,担心萧察失势,率领部下投降江陵。

萧察部众大惊,连夜逃回襄阳,器械物资,大多在氵建水淹没。

当初,萧察把张缵囚禁在军中,这时,先杀了张缵,然后才撤军。

杜岸投降后,请求率五百名骑兵偷袭襄阳。

离城三十里时,被城中守军发觉。

蔡大宝辅佐萧察之母保林龚氏,登上城墙,关闭城门拒守。

恰巧萧察夜间逃回,龚氏不知道儿子失败,误认为是贼军,到天明见是萧察,才放其入城。

由于萧察已归,杜岸等人就投奔其兄杜山献,逃到广平。

萧察派将领尹正、薛晖等人攻克广平,捉住杜山献、杜岸,连带他们的母亲、妻子、儿女,在襄阳北门全部杀掉。

又将杜氏宗族中较亲近者全部处死,其年幼者及远亲关入蚕室。

挖掘杜氏坟墓,烧骨扬灰。

萧察已与江陵结下怨仇,担心不能自保。

大统十五年(549),派遣使者,自称藩国,请求归附。

太祖命令丞相府东阁祭酒荣权担任使者。

萧察十分高兴。

这一年,梁元帝命令柳仲礼率军进取襄阳。

萧察害怕,就把妻子王氏及正妻所生长子萧貮当人质,请求救兵。

太祖又命令荣权出使,派遣开府杨忠率军支援。

十六年,杨忠活捉柳仲礼,平定汉水以东,萧察才得安宁。

当时朝廷想命令萧察发丧继位,萧察以没有玉玺、遗诏为理由推辞。

荣权当时在萧察住所,就急驰而归,详细报告了萧察的情况。

太祖于是命令散骑常侍郑孝穆和荣权持旌节、策书,封萧察为梁王。

萧察在襄阳设置百官,秉承皇帝旨意,拜官授爵。

十七年,萧察留蔡大宝据守,从襄阳前来朝见。

太祖对他说:“王来这里,同荣权很有关系,王准备见他吗?”萧察答道:“十分荣幸。”太祖于是召来荣权与萧察相见。

太祖对萧察说:“荣权是个好人,我与他共事,不曾见过他失信。”萧察说:“荣常侍沟通二国,言语中从不为个人打算,所以我今天得以诚心归附魏国。”魏恭帝元年(554),太祖命令柱国于谨讨伐江陵,萧察出兵会合。

江陵平定后,太祖立萧察为梁主,住在江陵东城,让他管辖江陵一州之地。

他原在襄阳统辖的地盘,全部归于我朝。

萧察于是在江陵称帝,年号大定。

追尊其父萧统为昭明皇帝,庙号高宗,萧统之妃蔡氏为昭德皇后。

又尊其生母龚氏为皇太后,立妻子王氏为皇后,儿子萧岿为皇太子。

萧察的庆典、赏罚、刑律、威仪,以及官方制度,都与帝王相同。

只是上疏则称臣,奉朝廷年号。

至于对下属的封爵任命,也依照梁氏旧制。

其军制品级,则又兼用柱国等官。

又追赠叔父邵陵王萧纶为太宰,谥号“壮武”。

追赠兄长萧誉为丞相,谥号“武桓”。

太祖于是设置江陵防主一职,带兵住在西城,称为“助防”。

表面上协助萧察防御,实际上也连带防备萧察。

当初,江陵政权被消灭以后,梁元帝的将领王琳据守湘州,志在恢复帝业。

萧察称帝后,王琳派将领潘纯陀、侯方儿来犯。

萧察出兵抵抗,潘纯陀等退回夏口。

萧察在位的第四年,萧察派大将军王操率军攻占王琳辖下的长沙、武陵、南平等郡。

次年,王琳又派将领雷又柔偷袭攻陷监利郡,太守蔡大有战死。

不久,王琳与陈人相持不下,向萧察称藩,乞求援军。

萧察答应了王琳的要求。

援军尚未出发,王琳已经战败,依附于齐国。

这一年,其太子萧岿来京师朝见。

萧察称帝的第六年夏天,发生地震,前殿崩塌,压死二百余人。

当初,平定江陵时,萧察部将尹德毅劝告萧察道:“微臣听说,君王的行为与一般的人不同。

一般的人,掩饰细节微行,在小处竞相显示廉洁,用来博取名誉。

而君王则是平定天下,安宁国家,以成就大业。

如今魏人贪婪,不顾抚慰百姓、讨伐有罪的名义,必定要逞其残忍,多有杀伤,俘虏士人百姓,以报战功。

然而这些人的亲戚家属,都在长江以东,顾念他们充作豺狼之食,被拘禁在他国,痛心疾首,何日能忘?殿下正要安定天下,继承大业。

芸芸众生,不可能使家家周知。

他们受难到这种地步,都认为是殿下所为。

殿下杀掉人家的父兄,使他们的子弟成为孤儿,人人都与殿下为仇,谁与你一同建立基业呢?然而魏国的精锐军队,全部集中在这里。

慰劳军队的礼节,并非没有用计的先例。

如果殿下为此设下宴会,趁机邀请于谨等人赴宴。

他们没有防备,当相继而来,可预先埋伏武士,趁机杀掉他们。

再分头命令果决勇敢的人,奇袭魏军营垒,斩杀那些丑类,让他们一个也不能活下来。

对江陵百姓,则慰问他们,使他们安定,文武百官,随即任命。

百姓既然承蒙殿下救命的大恩,谁不对您的圣明竭诚拥戴呢?魏人心惧,未必敢于前来送死。

像王僧辩那样的人,送封信就可以招揽。

然后着朝服而渡长江,登基称帝,继承尧、禹之业,这是极其难得的机会。

片刻之间,大功可成。

古人说:‘上天给予的东西,如果不接受,反而会受到惩罚;时机到了而不采取行动,反而会遭受祸殃。’希望殿下高瞻远瞩,不要像一般人那样行事。”萧察不听从,对尹德毅说:“您的这条计策,并不是不好。

可是魏人待我十分宽厚,我不能违背道德。

如果仓促之间依计而行,就会像邓祁侯说的那样,我家将没有后代了。”不久,江陵全城老幼,都被俘虏,驱入函谷关,又失去了襄阳的地盘。

萧察才追悔道:“悔恨不听尹德毅的话,以致到了这种地步。”又见屋宇残破,战乱不息,为自己威望不振、谋略无从实施而感到羞耻,心中常怀忧愤。

于是作《悯时赋》而抒发胸怀。

萧察在位八年,保定二年(562)二月去世,终年四十四岁。

群臣将他安葬在平陵,追奉为宣皇帝,庙号中宗。

萧察自小就有大志,不拘小节。

虽然性多猜忌,但知人善任,抚慰将士有恩,所以能得到部下拼命效力。

不喜饮酒,安心于俭省朴素,侍奉母亲,以孝顺闻名。

又不喜欢音乐女色,尤其厌恶看见妇人,即使相距数步,也能远远闻见妇人身上的臭味。

凡是他御幸妇人时所穿的衣服,决不再穿。

又讨厌看见人的头发,凡言事者必须见机行事遮蔽一下。

他在东扬州时十分放纵,审阅文簿时,喜欢写下戏弄的话,因而被世人讥评。

他十分喜好文章的内容和涵义,著有文集十五卷,佛经《华严》、《般若》、《法华》、《金光明》等义疏共四十六卷,都流行于世。

萧察领土狭小,心中常郁郁不乐。

每次读到“老骥伏枥,志在千里。

烈士暮年,壮心不已”,都要扬眉举目,握腕激奋,久久叹息不止。

竟以忧愤而背部发疽致死。

高祖又命令其太子萧岿继位,年号天保。

萧岿字仁远,是萧察的第三个儿子。

机敏善辩而有文采。

善于安抚驾御部下,能得到部下的欢心。

继位的元年(562),尊奉其祖母龚太后为太皇太后,嫡母王皇后为皇太后,生母曹贵嫔为皇太妃。

当年五月,其太皇太后驾崩,谥为元太后。

九月,其太妃又驾崩,谥为孝皇太妃。

二年,皇太后驾崩,谥为宣静皇后。

五年,陈国的湘州刺史华皎、巴州刺史戴僧朔同来归附。

华皎将儿子华玄响送到萧岿处当作人质,请求出兵讨伐陈国。

萧岿上疏报告情况。

高祖诏令卫公宇文直率领荆州总管权景宣、大将军元定等出兵。

萧岿也派柱国王操率领水军二万,在巴陵与华皎会合。

接着与陈国将领吴明彻等在沌口交战,宇文直失利,元定逃亡。

萧岿的大将军李广等人也被陈人俘虏,长沙、巴陵均被陈人攻陷。

卫公宇文直把战败的责任都推给萧岿的柱国殷亮。

萧岿虽然认为退败的责任不应当由殷亮一个人承担,可是不敢违抗命令,只得将殷亮处死。

吴明彻乘胜攻占萧岿的河东郡,俘虏守将许孝敬。

次年,吴明彻进犯江陵,引长江水灌城。

萧岿出逃纪南,避其锋锐。

江陵副总管高琳及尚书仆射王操守城。

萧岿的马军主马武、吉彻等人击败吴明彻。

吴明彻退守公安。

萧岿才回到江陵。

萧岿在位的第八年,陈国又派司空章昭达来犯,被江陵总管陆腾及萧岿军队击退。

章昭达又侵犯江陵的青泥。

萧岿命令大将军许世武前去支援,被章昭达打得大败。

当初,华皎、戴僧朔随卫公宇文直被陈人打败,率领部下数百人归附萧岿。

萧岿任命华皎为司空,封江夏郡公。

任命戴僧朔为车骑将军,封吴兴县侯。

萧岿在位的第十年,华皎前来朝见。

到襄阳时,向卫公宇文直请求道:“梁主已失江南诸郡,民少国贫。

复兴衰亡败灭的朝廷,理应给予财物援助,难道使齐桓公、楚庄公独占救助卫国、复兴陈国的美名吗?希望借给数州,用来帮助梁国。”宇文直认为此言有理,就派使者把情况上报高祖。

高祖允许,诏令把基、平、若阝三州划归萧岿。

高祖平定齐国后,萧岿到邺城朝见。

高祖虽然待之以礼,可是对他并不重视。

萧岿知道了这件事,后来在宴会上,乘机陈述自己父亲承蒙太祖救命之恩,并叙述两国艰难、唇齿相依之事。

说理明晰,言词流畅,涕泪纵横。

高祖也为之叹息。

从此对他格外赏识,待他的礼节越来越隆重。

其后高祖又同他饮宴,齐氏旧臣吒列长义也在座。

高祖指着吒列长义对萧岿说:“这就是在城头上骂我的那个人。”萧岿说:“吒列长义未能佐桀,胆敢反过来向尧吠叫。”高祖大笑。

酒喝到高兴处,高祖又命人送上琵琶自弹。

对萧岿说:“当为梁主尽情欢乐。”萧岿起身,请求起舞。

高祖说:“梁主竟能为我跳舞吗?”萧岿说:“陛下已经亲自弹奏,微臣为什么不敢像百兽一样起舞呢?”高祖大喜,赏赐杂色丝织品万段、良马数十匹,并将齐后主的舞女、妾及自己所乘的日行五百里的骏马一起赠送给萧岿。

隋文帝执政后,尉迟迥、王谦、司马消难等人各自起兵。

当时萧岿的将帅们都私下请求发兵,与尉迟迥等人结成连横之势,进可为周氏尽节,退可席卷太行山以南。

萧岿坚决不许。

不久,司马消难逃奔陈国,尉迟迥等人相继败亡。

隋文帝登基后,恩典更厚,礼遇更高。

派使者赏赐黄金三百两、银一千两、布帛万段、马五百匹。

开皇二年(582),隋文帝备下礼金,娶萧岿女儿为晋王妃。

又打算让萧岿之子萧蠩娶兰陵公主。

从此废去江陵总管一职,由萧岿独自统治他的国家。

四年(584),萧岿来长安朝见,隋文帝待他十分尊敬。

诏命萧岿的位次在王公之上,赏赐细绢万匹,珍贵的玩赏物品均合心意。

萧岿回去时,隋文帝握着他的手说:“梁主滞留荆、楚已久,未能恢复旧都,怀乡之念,让人十分痛心。

我要兵临长江,送您返回故乡。”萧岿在位二十三年,开皇五年(585)五月驾崩,终年四十四岁。

他的群臣把他安葬在显陵,谥号孝明皇帝,庙号“世宗”。

萧岿孝悌仁慈,有君王的气量。

四时祭祀太庙,没有不痛哭流涕的。

特别俭省节约,治理部下很有办法,境内清平安定。

著有文集及《孝经》、《周易义记》、《大小乘幽微》,都在世上流传。

萧琮字温文。

为人卓越豪迈,不拘小节,学识广博,通晓文理,又善于骑马射箭。

最初被封为东阳王,不久立为皇太子。

继位后,隋文帝征召其叔父萧岑入朝,趁机把萧岑留下,不让返回。

又重新设置江陵总管以监视萧琮。

萧琮在位的第二年(587),隋文帝又征召萧琮入朝。

萧琮率领其臣下二百余人赴长安朝见。

隋文帝派武乡公崔弘度领兵防守江陵。

军队到若阝州时,萧琮的叔父萧岩及其弟萧王献惧怕崔弘度偷袭,于是裹胁居民逃奔陈国。

隋文帝废去梁国,赦免江陵死罪囚犯,免除百姓十年赋税。

梁国二主各拨给十户守墓。

随即任命萧琮为柱国,封莒国公。

从萧察当初登基,岁在乙亥(555),到这时,岁在丁未(587),一共三十三年。

萧察的儿子萧貮被追赠为孝惠太子、萧岩封安平王、萧岌封东平王,萧岑封河间王,后改封吴郡王。

萧岿的儿子萧王献封义兴王,萧王彖封晋王,萧王景封临海王,萧王旬封南海王,萧蠩封义安王,萧王禹封新安王。

萧察居藩国和称帝以后,以蔡大宝为辅佐重臣,王操为心腹之人,魏益德、尹正、薛晖、许孝敬、薛宣为得力助手,甄玄成、刘盈、岑善方、傅准、褚王圭、蔡大业主管各项政务。

张绾是有德望的老臣,位居高位,沈重由于精通儒学而承蒙丰厚礼遇。

其余的人也多有奖励举拔,都能各尽其才。

萧岿继位后,亲族与贤能一块任用,将相有华皎、殷亮、刘忠义,宗室有萧欣、萧翼,有声望的有萧确、谢温、柳洋、王氵是、徐岳,外戚有王凝、王诵、殷琏,文事有刘孝胜、范迪、沈君游、君公、柳信言,政务有袁敞、柳庄、蔡延寿、甄诩、皇甫兹。

所以能保存其国土,使他的百姓和谐安宁。